第22章 内江
原本高考之后该是年轻人最放松潇洒的时间,现在却成了我最痛苦的时刻,
旺财见我站立不稳,赶紧上前一步把我扶住,他虽然不懂我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从我俩的表情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稳起!稳起!兄弟你要稳起啊,天塌下来有我们一起顶着!”张望推了推眼镜道。
我眯着眼强撑着对他说没事,却是越说越哽咽,随即我妈又一下抱着我痛哭起来。
周围的家长与学子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喜极而泣,只是好奇的看了我们一眼就没有再做过多的关注。
在他们的眼中,这或许只是高考后的喜极而泣,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哭声背后隐藏的,是我家即将崩溃的绝望。
就在这时,我妈突然晕厥过去,她的身体在我怀中颤抖,仿佛一片落叶在秋风中摇曳。
旺财连忙搀扶着我们分开人群走到了马路边上,刚准备打车回家,突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一个急刹停在了我们面前!
对于这辆车我与旺财再次熟悉不过,只见车窗未关。
“张叔!”
“老汉!”
我与旺财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来人正是张叔,我爸的战友,方脸星目,耳朵贴脑,鼻梁高挺,眉眼距离相距比一般人远得多,正是一脸正气的面相。
可惜现在的他满脸疲态,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状态。
“小伟、你快扶弟妹先上车,旺旺你先回家,没事不要乱跑。”张叔一脸严肃的看着旺财郑重其事道。
我机械式地开门,扶人上车。
“可是老汉……”张望一脸懵逼,看来他也是不知情。
可惜张叔没有给他解释什么,只听见一连串踩离合,挂档,踩油门的声音,强烈而急促,颇有几分刻不容缓的意味。
“嗡嗡、轰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利声,同时爆发,车轮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印,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只留下一尾黑气。
“咳咳咳……”与一个被呛得连连咳嗽的半大小子。
“咳咳……张叔叔真猛!宝刀不老!不过朋友妻不可欺啊,第一次见远走高飞带个大拖油瓶的……啧啧啧……”原来是打算给我们庆祝的小海姗姗来迟,他只看见了最后那一幕,不明就里,所以饶有兴趣的望着远去的汽车摸着下巴斐议道。
旺财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嚷道:“不是你看见那样的,表(不要)瞎鸡把乱说,我爸妈恩爱得很!……就是说,跑路居然带尔康不带我尔泰!”
那两个活宝暂且不表。
车在路上疾驰,车内,一片沉默。
我妈依然昏迷不醒,我则是心如刀绞。老爸的生死未卜,阿公的离世,再加上我妈的昏迷,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法承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低声呢喃着,泪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滑落。
张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突然,他腾出一只手来,递给我一瓶风油精:“给你妈闻闻吧。”
我接过风油精,拧开盖子,倒出一些在我的手指肚上,然后轻轻抹在我妈的鼻头两翼。
不一会儿,我妈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看着我,伸手替我拭去泪痕。
“小伟,别哭。”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哀伤:“你爸他……他出大事了。”
我愣住了,心中的悲痛瞬间化为无尽的愤怒和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么多?
我妈继续说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伤和自责。
原来,高考前一天晚上,我爸就已经出事了。
我妈怕影响我考试,所以选择了隐瞒。
我听着妈妈的话,心中的愤怒和不解渐渐转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老爸这两年已经不混“嗨圈”了,转而在内江与自贡两地往返抓丁做丁,说是年纪大了想离家近一点,具体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老爸是在内江出的事。
那时的内江不只是有内江牛肉面,与张大千先生喜欢的小笼蒸牛肉,还是国内十大暴力城市之一,有着“匪城”的别名,各种黑恶势力纵横交错,经过“大浪淘沙”,最有势力的主要是三帮:陈树明帮、王建宾帮、孙涛帮。
他们互相勾结,又互相残杀、构陷,九十年代震惊全国的“百人枪战大案”就是这伙人犯下的。
三股势力中,王建宾最为凶悍,是王志文主演的《刑警本色》中“杀手”的原型,无论从谋略、城府还是单独犯案技能都远胜其他两者,当然了,也是三人中最后一个伏法的。
我爸的事情就和他有关,那时候的乱,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知道,绝不是我危言耸听。
地上有政府,地下有社会,你不归这个管,就要归另一个管,你不服就打到你服。
我爸向来就是一个刺头,不然年轻时候也不会得罪人从威远县举家搬迁到富顺县,不过终究是年纪大了,也是顾忌我们娘俩。
那帮人第一次找他收“地盘税”的时候他其实是“以礼相待”的,耐心解释自己是路过而已,马上就走。
可是王建斌手底下的小弟们嚣张跋扈惯了,雁过拔毛,就算是路过也得留下买路钱。
“你妈卖批!今天不给钱老子弄死你信不信!?”推搡扯皮下污言秽语也就出来了,这下我爸可就不干了,西裤皮带一抽,暴起发难,干翻了那几个小喽喽后。他连夜离开了内江城,这件事情到了这里本就该告一段落了。
但是,是人就会有侥幸心理,我爸也不例外,恰逢那时候自贡市的生意不是很好做, 抓丁做丁都蛮费劲的。
内江市乱归乱,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那里的老百姓没有安全感或者没有归属感,对命理神鬼这些都特别的笃信。
也是该,正巧这时候我妈又学同事追新潮按揭了一个铺面,家里面一下就紧张了,又要我考虑我上大学的费用。
老爸这些年活得洒脱,待人大方,长时间在外我妈也没办法约束他,日常生活你不用管,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家里面的大事该你掏钱了吧。
这一掏可就把我爸给掏空了,俗话说“兜里有钱出门不慌”,这兜里空了,“丁”又都不给力,一个人在外面老爸早就大手大脚惯了,几个因素催动下,“利令智昏”他决定铤而走险再上内江。
刚开始的时候,他小心谨慎下倒也没出多大问题,出事就出在到内江后的第三个星期。
那天他酒足饭饱刚想回旅馆休息,他的诺基亚8850就响了起来,金色的外壳是用和制造航天飞机一样的金属做的、抽开式的面板设计,每一点都显露出豪华型手机的本色。
在通讯器材方面我爸始终是走在时代前列腺的,呃,前列!时代前列的呢,按他的观点是男人出门在外就要有排场,有了排场才有脸面,自己有了脸面别人才会给你脸面!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手机最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天师你好啊,还记得我吗?你以前给我看过相的,小丽啊!”电话的另一头是我爸曾经做过的一个女客人。
“哎呦喂嘞,哦懂了,我都说过了不要叫我天师叫大师就行了,天师是受不起的哦。”
“哪里哪里,您真是太谦虚了。”
两个人互相恭维了几句,就开始进入正题。
“ 是这样的,张大师我刚刚新买了一栋别墅,关于装修方面的风水布局想请你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