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道不仁，人世问心
第四章 天道不仁，人世问心
会稽郡，东山。
黄昏，春日总是简短的。
谢玄沉目看着眼前中年男子，心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面前男子天蓝儒袍，漆纱笼冠，美髯明目，面目与谢玄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一份儒雅气质。双手微微插入宽大袖口，盘坐于亭中。
“幼度，你自小都有自己的主见。也比寻常家孩子聪慧，这次你家里的事，不必与我说太多。族里的事，且全交与叔父。你直管放手去做，族里如果有谁见你母子好欺，叔父自会把他们一一处置。”
谢安听完谢玄欲向二房三房动手，二指捻须淡然道。
“叔父，侄儿此次前来除开这些琐事，还有一事相询。”
“哦？你且说来。”
“侄儿，日前去过扬州一趟，遇见了葛洪师祖。侄儿想问叔父，我父亲是遭何人暗算？”
谢安沉默半晌，似在纠结说与不说，而后答非所问。“幼度啊，你今年十六了吧？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太像一个少年人。你父亲文武都算当世一流，他一辈子都是北伐派，一辈子都在殚精竭虑，苦苦周旋。在这其中，有外敌有内忧，你父亲却从未给你压力。他希望你像个少年郎一般，所以家族才会一直将你雪藏。”
“你父亲遭天妒，谢氏门人蠢蠢欲动。你可知二叔我为何这些年一直待在东山不出世吗？”谢安不答反问。
“侄儿不知&34;
&34;因为我要离得远远的，离朝廷远远的，离家族远远的。人有时候要离得远才能看清一些在近处看不到的地方。”谢安远眺东山下的会稽郡，炊烟袅袅。“现在大哥走了，那么我就该站出来了。四十知天命，今日我陈郡谢安石便下山入庙堂，与这世间的恶斗上一斗。幼度吾侄你今日便要接过叔父手中家族死侍。谢氏祖训：族长只得掌明卫，死侍必须由除族长一房的族人来担任，不得二者兼。”
谢玄此前不知族中还有死侍，只当自己家族只有表面的一些军卫武卒。”叔父，侄儿这次被朝廷裹挟。欲北渡，恐不能胜任。”
“还是一点不像个少年郎啊!三国过后人才凋敝，帝皇家得位不正，外族胡蛮趁虚而入，泱泱汉人沦为血食。”
“你太祖、你祖父、你父亲守护的不是这帝皇家，我谢氏族人也不是为了守护司马家。”言语之中充满了文士的狂放，“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预焉？我等即食民脂，自当守护生民。”
谢玄突然很庆幸这一世生在这样的谢家，就像前世世间安危总是那一批可爱的人冲在最前方一般。脱口而出“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好一个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今日我谢安石便以此对踏三等问心境。”说完谢安石周身青光大放。“我谢安石的侄儿，纵使不能修行的少年郎，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少年郎。”
谢玄内心有些膘窃前世对子的羞耻感，此时正值自家叔父突破关键，也不敢出言打扰。
谢安起身，一步一步向着凉亭外悬崖边走去，只见每向前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本由浩然气凝结成形的书籍。
谢玄因不能修炼儒生体系看不懂，内心大受震撼“不愧是东晋逼王，儒生体系逼格好高啊。”
谢安一步十丈，片刻功夫已然走到了会稽书院门口，双手挥舞，&34;碑来!&34;
门口青石在浩然气打磨下，变成一块光滑的石碑。谢安并指为剑，在石碑上以指书”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食尔禄，民脂民膏!”碑文下方小字“陈郡谢幼度著，其叔问心跋”
指毕，“轰隆”一声，石碑立于门口左侧。“安石今日知命问心，当不折节不凌弱，当慎思笃行，当护我汉民!&34;
此时书院内堂传出一阵笑声“恭喜安石，踏入问心境，你在东山待了五年了，今日东山再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墨香，门口出现一中年，观这男子方脸厚耳，青须笔眉。头戴冠帽，白衫题墨字，字体狂放。
谢安闻到墨香时，便已猜到是自己好友王羲之“原来是逸少兄在此，倒是打扰到兄长嘞。”
王羲之哈哈一笑“安石你呀你，我上任会稽刺史已经一月有余。刚上任因公务缠身，所以没上你的东山居找你把酒言欢。要不是你今天问境，怕是还要等上一月你我兄弟才会见面啊。”
王羲之看见门口石碑碑文，一下就沉迷其中，口中喃喃道“绝世好对啊，绝世好对啊。上天难欺，上天难欺！哎，可惜幼度不能修炼，不然此等才情，虽不够入圣境，但至少也能到立德境。”
谢安听得此言，也丝毫不给好友面子“我家宝树纵使走不了文路，那也是人间麒麟。你这老儿，就不盼点晚辈好？”
王羲之知自己好友也是随性之人，连忙歉然“是极是极，年轻一辈中你家宝树最为优秀。不知幼度现在在哪里？好久不曾见到他了。”
谢安怪叫一声，自己只顾突破，却把自己那侄儿留在了东山居。
此时，谢玄也是发动武夫蛮力往会稽奔来，内心一边吐槽“哎，果然自家叔父装逼完全把他忘了。武夫真的笨比，像极了自己前世玩moba游戏里面的打野蔡徐翁那样。关于自己便宜老爹的事还没问清楚，苦逼穿越就像自己前世玩游戏十来年没觉醒“器灵”，别人一局游戏觉醒四五次。真要放开大势来讲，逆风开局，南朝军队加起来不足三十万，屡次北伐。仅凭高端武力持平，若不是长江天险世俗早就被平推了。“
人之思维，千头万绪百折千回，前世今生各种念头在谢玄脑中闪过。双腿脚力丝毫不减，发足狂奔。终是看见会稽郡城关，默默又吐槽一句“笨比”，缓下脚步来。
刺史府，后庭。
谢玄三人对坐，几番闲聊片刻。王羲之问道
“幼度，可有意拜入世叔门下？世叔可教你练字，只是让幼度你能养气温神。”
谢玄知道是今日八字对联让这位后世称为书圣的男人心生惜才之念，“谢过世叔，小侄知世叔惜才之心。只是小侄近日俗事缠身，难有时间跟随世叔身边聆听教诲。”
“无妨，幼度吾赠你一本书吧。此书是世叔修炼随笔，你虽不能修炼，世叔也希望你多看多思。今日我在此书中藏三道浩然气，护你百邪不近身。”
“小侄谢过世叔。&34;
王羲之看了谢安一眼，有继续说道：
虽汝父与我在政见上有些许不合，与桓太尉走的太近。世叔也是知晓他为人刚正，你我两家当前局面也是帝王心术的结果。
得幸你叔父已入问命境，可是儒家出身。平衡之道乃帝术核心，所以世叔推测你不日就会被安排进行伍之间制衡其他士族。今日赠三道浩然气，一道相当于问命境全力一击，你姐令姜下嫁与我次子。世兄英年早逝，我怎么也要照拂一二。
今日观你文采斐然，心中有大气魄。军旅之中错综复杂，恐生变故，望你能谨言慎行。
谢玄心生感激，摆袖大拜。
谢安此时，插话进来“逸少兄费心啦，说来最近另外几家也是暗流涌动。桓太尉因近年来 在西川之地接连大胜，估计又要向朝廷施压北伐。你我两家当同心同德，为生民谋生存。不然，刀兵一起，恐有大祸。”
“安石所言甚是，过江四十余载，多年征伐，疫病肆虐。旷野白骨垒垒，民间乡野又多杂门流派迷惑百姓。如若太尉再施压，我等自是要拧成一团。”
“哎，桓温已然权倾朝野，这次胜利宫中怕是没有多余的路可以选择了，不然就要再升爵位。”谢安眉宇间没了破境的喜悦。
“二位叔父，小侄倒是有另一个办法。”谢玄此时也开口参与进来。
谢安审视一眼，“幼度，但说无妨。”
“何不沿长江地带修筑防御工事，用南下流民以工代赈，提前练兵。”谢玄顿了顿，“桓侯这次西川胜利，朝廷更多的嘉奖应该要更倾向于底层流民帅和普通军士。说句两位叔父生气的话，小侄个人角度是十分仰慕桓侯的。之所以今天出这种二桃三士的计谋，实在是南地民生已经不能支持北伐了。”
“幼度此计可行，只是桓温不接受呢？”王羲之并没有在意谢玄言语冲撞问道。
“世叔，帝去年已过二八年华，且是会稽王摄政，何不从中周旋？”谢玄此时言语中，没有对皇权的敬畏，或许是前世影响，亦或是当今皇权威信降到了最低点。
也知道二位长辈前世今生都算文人中高风亮节之辈，心系黎民百姓。
“幼度，此间言语切不可入他人耳。”王羲之告诫，轻轻抚须思索，片刻后“安石，听闻你与散骑侍郎何准私交甚好？为兄即为会稽刺史，会稽王这边便交付与我。”
“今日进问命境，不日回建康。吾以庆贺破境出山为由，可邀何准私下商量。只是陛下那边？”
“叔父，如若信得过小侄，小侄愿前往一试。”谢玄当下便把自己扬州遭遇以及即将入宫之事和盘托出，隐去葛洪仙人的事未提。“侄儿此前思量，太尉声势正隆，不阻止此次北伐，民生必定崩塌。”
王羲之此时叹息一声，“幼度，文韬武略皆是上上，可惜不能修炼。天道有缺啊！此去北地危险重重，俳优使虽是皇家直属内部也是派系纵横。”
谢玄听得此言，心中默道“二位大佬，多给我点器灵外挂，老爷爷什么的不就解决了。”
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看了自己叔父一眼。
谢安看到谢玄投过来目光，自是明白自家侄儿眼中意思。“咳，幼度啊，叔父刚进问命境，浩然气现在抽离不了。不过叔父年轻时偶得一面武侯八卦镜，可用神魂催发。反射四等以下所有体系的攻击，弊端就是普通人最多催发两次。如果连续催发次数过多，轻则神魂受创，重则魂散当场。”
言语间从怀中掏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递与谢玄。
“谢过叔父。”谢玄一把抄过，暗自说道“老登，拿来吧你。”
只听王羲之又说道“幼度，你去北地之前，来我墨池一趟。世叔，可不像你叔父这般抠搜。到时自有秘宝赠与你！”言罢，斜眼看着谢安。
“你这老头儿，话里话外这般挑拨是何居心？”谢安急眼。
“呵，我王家要是出宝树，王某用一身修为硬灌也要灌个修身境出来。亏得你侄儿还赠你楹联，让你破境问命。”王羲之一脸不屑。
“世叔莫要如此，小侄自身不能修炼。能有这等不用浩然气催发的秘宝，也是很多人可遇不可求的了。”谢玄连忙打着圆场“小侄明白世叔是爱护子侄辈，也明白世叔心中也是有北伐的抱负之心。”
“世叔，小侄偶有所感。赠世叔一首打油诗吧。”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地陬。”两句一出，一副千军万马在大地上行进，军令迅疾，声音震撼天地的画面。王谢二人闭眼轻拍桌面，似想象，似品鉴。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不等二人回味，谢玄接着念出下两句。这时王谢二人睁眼闪过些许泪花，渡河洛，向燕幽，变成了这一代人的梦想。
“马蹀五胡血，旗枭匈奴头。”王谢听到这两句诗时，纷纷双目赤红，国仇家恨，非喋血枭首不能解。
“归来报名主，恢复旧神州。”王羲之双手青芒大盛，凭空变出笔墨纸砚，挥笔疾书。
二人观看纸上文字，口中喃喃自语。良久之后，谓然一叹，”若不是中原大地连连大战内耗，何至于此啊。”
“幼度，此诗可有名字？”王羲之回过神来。
“小侄偶有所感，尚未取名。既赠与世叔，那就世叔来命名吧。”内心却是暗道“军神岳鹏举的大作，这爱国情怀还不得直接拉满啊。”
“北伐歌。”王羲之拍板道。随即在右下角落款：永和十五年谢幼度赠叔王逸少作。
谢安此时似有些吃味，“这下满意了吧？你这老头难怪又是浩然气，又是邀请去墨池。就是看上我家宝树才情，老不知羞！”
“幼度也是我子侄，你当世人都如你一般么？”
“你就是。“
“才没有。“
“就是。”
“没有。”
“就是就是。”
“没有没有。“
谢玄看着两位叔叔像邻家小孩争夺零食般，也知是两人友谊的一种表现,也不好过多插嘴。
“二位叔父，小侄今日从建康到会稽，有些疲乏。能先下去休息吗？”
“侄儿（幼度）快去，叔父（世叔）自当与这厮论个长短。”二人齐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