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个故事
高婆婆没有打扰俩小年轻聊天,轻手轻脚地向天井。
瞅见花廊入口处,小厮满脸问号地站在那儿,上前牵起他的手就一起走了。
“今天不上学呀?”
“这三天都放假啦,”小厮说着就笑了起来。“学堂的老先生被那蛇妖吓得晕倒了,得休养几天呢。”
这小厮是厨房莫二嫂的外孙,家里穷得很,老娘跑了,老爹也不管他。半年前,莫二嫂求了卢大人,将外孙搬到府上来同自己住。他半工半读,不上学的时候,就在府上打打杂。
花廊下的两人转头一瞥,就瞧见高婆婆和小厮进了天井。
覃嘉树坐到高蕤身旁,瞅瞅四周。
花廊的北面有两个独立小院,中间由一小段石子路连着花廊和院门。离得最近的院子里,从这里可以看到几株芭蕉树,树下还摆了好几盆不同品种的兰花。
“你住这间?”覃嘉树指了指院门问道。
“你怎么知道?”
“猜的。”
说完,二人一时无话,也不急于找话,就这样坐着。
覃嘉树不时转头看一下高蕤。
“怎么了?”高蕤问他。
“没事。”覃嘉树看看头顶的忍冬花架。
“去花园走走?”高蕤以为他觉得无聊。
“行。”
二人起身,覃嘉树走在高蕤前面,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脚步稳健,高蕤心道:
“常见书中写有‘玉树临风’一词,想必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他这种人的吧?”
他们穿过花廊尽头的月亮门,进入了花园。
说是花园,这时节乍一看时,倒像是一座果园。
阳光下,那杨梅红艳夺目如宝石一般,李子光滑剔透仿佛一碰就要爆出水来,鲜嫩的青梅挂了整树;而桃花开满枝头,犹如粉色云霞般绚烂;荔枝和龙眼也不甘示弱,一串串的细蕊黄花,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甜香,吸引了无数蝴蝶翩翩起舞,蜜蜂也忙碌地穿梭其中。
高蕤摘了一个水汪汪的大李子,递给覃嘉树。
覃嘉树这只手摘杨梅,另一个手接过李子二话不说便放到了嘴里,刚咬破那光滑的果皮,立刻皱起了眉头。
“啊——。”
“哈哈哈哈哈哈。”
高蕤笑了,树荫下,他白皙细腻的小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甜吗?”
“甜。”
虽然很酸,覃嘉树却没有吐掉,还是吃完了。
他们两个在果树、花树、香草、鲜花之间漫步,走走停停,好不惬意。
过了一会儿,覃嘉树才惊觉这个花园竟然如此之大,不仅有种植各种果树的区域,还有各种花期不同的花圃,甚至还有一条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活水。
高蕤引着覃嘉树穿过一架小巧玲珑的石桥,来到池的上亭子前。
那亭子有水源源不断从顶上四面流下,覃嘉树正惊奇间,便看到了一架水车立在流水之上,通过一个竹管将清澈的溪水运送到亭子的顶。
“自雨亭。”高蕤指着亭子上的匾说道。
亭子六面,只有连接曲桥的进入口是没有水落下的,其他五面皆有清凉的流水缓缓泄入池中,同时还有五面特制的竹帘既不影响采光,也防止了起风时流水被吹入亭子里面。
覃嘉树刚进入亭子里,果然感到凉爽很多,透过竹帘,花园的景色隐隐绰绰,别有一番趣味。
坐了了一会儿,覃嘉树才忽然想起那更为重大的事情来,于是忙问道:
“对了,那怪物现在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什么来头?”
高蕤将竹帘缓缓升起,望着远方的山。
“这就要从我小时候常常听到的一个故事说起了。”
在遥远的过去,清川地区的先人们过着简单而朴素的生活。
他们以刀耕火种、打猎捕鱼为生,组成了一个个小的部落。
随着春去秋来,种子变成了果实,凶狠的猛虎化作寒冬的皮衣,土里的金石经过烈火的锻炼,替代了那远古的石斧,人类部族渐渐强壮起来。
然而,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却被一场灾难拦腰折断,人类数百年的文明成果几乎摧毁殆尽。
在三千多年前某一天的某一刻,一股诡异的狂风东北而来。
起初,人们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连绵的降雨终究还是引起了人们的警觉。
就在这时,一个流言传遍了清川的山林与河谷。
“这是天帝震怒。是因为有人从土地里冶炼出金属所致,此种行为无异于,与天帝抢夺造化的功劳。”
恐惧在蔓延,那个发明了泥土变出金属的少年成了众矢之的。
人们纷纷丢弃家中的一切金属制品。
向上天祈祷,赎罪,各种食品,器物倾倒于越来越泛滥的河水之中,可是灾难并没有停止。
亲人们为了避免少年被人迫害,送他离开了家里。
被恐惧和怒火迷惑了心智的人们,找不到少年,便将罪责归于他的族人。
一场屠杀已然露出端倪,人们将那个部落围困起来,在一个凌晨,河水被染成了红色,小孩和少女作为祭品献给了不存在的神明。
连绵的大雨终于停止,但人们的杀戮换来的不是安宁,而是那灾难的真身。
人们看到河水之下有两个月亮的倒影,随后,那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在众人惊恐的眼睛中,一个巨大的黑色头颅浮出水面,一个蛇头,然后是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没有人在数,惊慌失措的人们,不是在逃命,就是已经被恐惧打倒瘫在地上。
更大的暴雨和更凶猛的洪水,重回大地。
九首祟蛇对人类毫无怜悯之心,将他们视为蝼蚁般脆弱。它随心所欲地掀起风浪,摧毁着人类的居所和耕地。
人们惊恐万分,四处逃窜,但却无处可躲。
那个少年看到了族人惨死,在暴雨中大哭,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发誓要复仇,但是对于人性的失望已经将他摧毁。
他失魂落魄,游荡在狂风吹拂的山巅,游荡在浑浊不堪地河岸,以泥土为食物,与野兽作伙伴。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死亡,腐烂,化为泥土的时候,他听到了从天上传来的飘渺歌声,同时,一个绚烂的天星穿过乌云和暴雨,坠落在山谷。
一道光从云中照射到他身上,少年惊讶地发现,原本满身污垢躺在地上的自己,正干干净净地站在一个落英缤纷的花园中。
三神子从白云间走了出来,中间一男神,左右两女神,每人各持一宝,分别是,锁妖铃、龙鳞卷、降魔刀。
滔天洪水吞噬了人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肥沃良田。
人类纷纷逃往地势较高之处,越爬越高。
因长期食物匮乏,原本不多的存粮已发霉变质,人们别无他法,只能吞下这些发霉粮食。就连树上稍鲜嫩的树叶,也几乎被采摘一空,却远无法满足人们对食物的渴求。饥饿与疾病交织,折磨着每一个幸存者的身心。
水面上浮尸累累,他们或有罪人或无辜者;山路上不时有饿死、病死,或虚弱的人滚落;年幼婴儿啼哭无助,母亲却无乳汁哺育孩子。
恐惧、疫病、伤痛、饥饿无差别地包裹着每一个人,每一张脸上皆写满绝望与惊慌。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随后,又听到拊鼓敲钟、吹竽弹瑟的庄严之乐震彻云天。
在悠长的天籁中,那个少年,清川的第一任神巫,从天而降。
他额间闪耀着璀璨金光,身穿百鸟衣,头戴长羽冠,左手拿着锁妖铃,右手握着降魔刀。
在十二天不眠不休的战斗中,三眼神巫使用了三百六十五种从龙鳞宝卷上获得的神通法术,终于在那天太阳升起之时,将祟蛇的九个脑袋一一砍落。
之后,在神巫的吩咐下,清川人将那个坠落于山谷的天星挖了出来,并冶炼、打造成九面青铜神鼓,用以镇压祟蛇的九个残魂。
至此,清川的祟蛇之乱方才化解。
但祟蛇魂魄不死,当岁月流逝或环境变化使得青铜神鼓锈迹斑斑时,镇压的力量就会有所减弱,其残魂就会逃脱,在人间作祟,并试图以完整的身体重回天地之间。
所以,这就诞生了祓祟大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