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来了
今天一大早,覃嘉树从鸡还没有打鸣就起来工作了,阿牛他们都看在眼里。
“老大,这一趟我俩跑就行了。你歇会吧!”
“没事,我和你们一起走。”覃嘉树随手折了一根细细的草叼在嘴里。
“不知道,歌仙会现在怎么样了?”猴子将绳索解开,忽然来了一句。
“咱们指定已经拿奖了吧!”阿牛按照以往的经验,十分自信地回答道。
清水江与湘川同发于清川西北,一上一下,它们滋养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和这些可爱的部族。
清水江经过石埠寨之后,便一路蜿蜒向东南的朝阳寨流去。覃嘉树他们的驿站大约介于两者的中间,顺着江水而下,省时又省力。
这趟需要运送的货物并不多,两个人手绰绰有余。
覃嘉树将那根细草瞄准江面的某处,快速投掷过去,像一个将军射了一枚百发百中的箭。看着江水悠悠而去,看着那细草渐渐飘远,他愣了好一会儿。
“老大,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老大好奇怪,看他的样子像有什么心事一样,似乎又想去又不想去。”
覃嘉树挠了挠头,用那长着茧的手捧了一把江水洗了洗脸,跳到了船上。
阿牛和猴子摇动船桨,船就开动了起来,顺着流水,伴着清风,向那歌声如海的朝阳寨驶去。
覃嘉树一行人,还未抵达朝阳寨的码头,远远有飘渺的歌声传来,越近越清晰。
“真好听啊!”将近码头,猴子和阿牛的摇船桨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寻找歌声的来处。
覃嘉树早已将目光锁定于清水江的左岸,盯着那青山。
“老大,这是什么调子啊?”
覃嘉树也在仔细分辨,听起来很熟悉,但又不能与任何一首自己所熟知的曲子重合,思来想去,终于分辨出来其中的原因。
“这应该是花帕族的古歌谣《花神颂》中的第三节改编而来,改得真好!就像一碗冬日熬煮的老茶,晾凉后加入冰块与桂花,既保留了原本特有的厚重醇香,又增添了清香,更适宜夏日饮用了。”
覃嘉树说道此处,便闭上了眼睛,依靠在麻袋上,神情恬淡,嘴角弯起一点点喜悦的弧度,像品尝什么似的,又说道:
“这词就更加厉害了。何处是明月,何处是蜃影。”
一曲唱罢,南面长脚族的山头寂然无声,倒是花帕族还接着上一首词,继续唱,随后便是哈哈大笑。
在朝阳寨的码头下了船,覃嘉树原本还想打听一下花帕族这边的情况,尤其是刚才那首歌出自何人之口。
可是,码头上空无一人,全都跑到下游去逛集市、听歌了,连库房中也只剩一个哑巴老者用手指指点点告诉他们要把货物放在何处。
覃嘉树尝试问了一下,只见他咿呀呀神色很兴奋地打着手语,但三人却无一人可以理解之中的含义,只得点点头,谁知道老者反而比划得更兴奋了。
三人搬运货物之时,阿牛和猴子偶尔也听两句,覃嘉树则全程都在认真判断两边的局势起伏。
两个山头的对唱已经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个回合,阿牛他们并不知道长脚族已然呈现颓败之势,如今单靠着唬人的嗓音勉强支撑。
“老大,我们这边山头的怎么停了啊?”
“对啊,已经唱完了吗?”
“谁赢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我们啊!”
“不,是这边赢了。”覃嘉树一面说,一面朝北边的山头抬了抬下巴。
“什么?”阿牛、猴子大惊。
“挺好的,这些年长脚族拿太多奖了,况且,今天花帕族确实有本事,词曲都好,尤其是那一首。”
“哪一首?”猴子和阿牛齐声问道。
覃嘉树没有回答,拍了拍因为搬运货物而满是灰尘的衣服,便回到了船上。
“走吧!”
“老大,我们还没上船呢!”阿牛和猴子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他们的老大已经解开绳索,摇动船桨,他们急忙一面大喊,一面马不停蹄地跳到船上去。
“老大,我们来摇吧!”二人接过船桨。
覃嘉树靠在船舷上,望着那山,思考着什么,忽然听到岸上传来议论之声,断断续续的,什么花帕族,小神巫之语。
于是,他示意二人将船向岸边靠一点。
“小神巫可真厉害啊!”
“不光法术高强,没想到唱歌、作词都这么厉害。”
“是吗?是高家五公子唱的吗?”
“是的啊!我小舅子家的小子天天往土司家跑,天天在花园里唱歌,我还不知道吗?”一个男子颇为自豪的说道。
覃嘉树早就听得那声音十分熟悉,疑心是高蕤所唱,只不过不能确定。听得这岸上之人的讨论,心中痒痒的,就像忽然点起来一把火一样,之前的犹疑和徘徊全都烧为了灰烬。
“掉头。”
“什么?”
“掉头!”
“啊?”
正在摇桨的二人,突然听到了覃嘉树这一声,不明所以。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覃嘉树一把抢过船桨,调转船头,往码头下游南面的的岸边划去,由于顺着水流,没多久,就靠岸了。
花帕族的擂台上,众人看到对面山头鸦雀无声,几个回合下,总体上是他们占据上风。
“对面已经没歌可以回了。”四姐右手搭在额前,踮起脚,观察对山头林间的擂台。
“料他们也憋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不过凭着声音大罢了。”
“难道?”一个年轻人神色兴奋地对着众人说道。
“莫非?”另一个小年轻也跳出来应和。
“唉,你们可别半道上开庆功宴。”一个女孩急忙阻止那两个跳到台面上的男生。
与此同时,南面山头上,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三娘你倒是再写一首出来啊!”长脚族的众人看着三娘。
“没了,我真写不出来了。”
“这如何是好啊?”
“要是嘉树在就好了。”
“谁说不说呢,但我早就问过他了,他说不想来,那也没办法。”
“没所谓了,我们这几年拿的奖够多了。”
“难道就这样了吗?”一个第一次参加歌仙会的长脚族小伙颇为不甘地说道。
众人失望之际,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只见山林的小径上,三个人影在苍翠的林间穿梭,一个拐弯,已经来到面前。
“嘉嘉树哥哥?”一个小女孩惊讶地说道。
众人纷纷回头,一愣,只见荔枝树下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后,就看到覃嘉树拨开那郁郁葱葱的绿叶,出现在灿烂的阳光下,那额头的汗珠尚未擦去。
“怎么?今年就这么快收拾东西了?”他带着充满感染力的笑容,咧着嘴问道。
“嘉树!”
众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聚了过来,欢呼不已。
三娘由于太过兴奋,竟将左手一叠写好的词稿往空中一洒,覃嘉树就在众人的拥护下,穿过了飘洒在空中的白纸黑字,踏上擂台。
阿牛和猴子距离擂台还有一段山路,看到词稿从树间飘落下来,望着上面,气喘吁吁地说道:
“老老大,你你跑得也太快了!”
花帕族众人正在四姐的吩咐下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这个,还有旁边的那两包茶叶,别忘了拿。”
“现在,就准备到沙洲上去看最后的结果了了吗?”
“不然呢,对面已经没声了,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这次一定是我们赢了。”
与众人难以言表的喜悦不同,高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奋的神情。他走出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沿着小路慢慢踱步下山去,折了一支松枝,闻到了它散发出来的特殊香气,看着那又细又长的松针,一边走一边数了起来。
忽然,一声极其爽朗的歌声,从对面山头传来。
“嘿——”
一字之音,连续不断,一唱而三叹,起起伏伏,气息之绵长,体力之深厚,世所罕见。这一声极为强力的嗓音,打破了沉寂的山林,唤醒了沉沉欲睡的人们,像一阵清风迎面而来。
众人大惊。
“是谁?”
“莫非是他?”
“还有谁,这般爽朗与悠长的歌喉,我们清川除了长脚族的覃嘉树,还有谁可以唱出来呢?”
“有意思的,还以为已经结束了呢,没曾想还有压轴的,好看好看。”
江岸两旁那些知道覃嘉树大名的人们,莫不带着看戏的兴趣。
“是覃嘉树吗?”四姐看向众人。
“棘手了。”
“他不是不参加吗?”
“对啊,我还特意让人过去探过,根本没看到覃嘉树的影子,这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