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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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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萧城寨中,一所高大的老宅里,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走来走去。

    “怎么样?”老寨主看到迎接神巫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忙不迭问道。

    “年纪轻轻。”大儿子摇摇头,叹气道。

    “到底是神巫,纵使年纪小,也必定是有本事的。”小儿子没有大哥那么悲观。

    老寨主却依旧悬心,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他默默祈祷,这小神巫真的可以帮助山萧寨恢复正常。

    山萧城寨的晒谷场,正北是三个大开间的祠堂,左右两边是粮仓。

    此时,晒谷场上还存着烈日的余威。

    人们赤着脚收拾自家的谷子,先拿耥板把稻谷向中心收拢,再用竹枝扫把扫那些没扒干净的,然后用谷斗装到竹筐里,运到两旁粮仓的谷柜中。

    等把谷子收拾干净,本寨的巫师学徒们便开始布设祭坛。

    薄暮时分,晚霞将大半个天空染得红中透紫。

    山萧城寨出来不远的一个村子前,一棵大树下围坐一群妇人。

    一个年轻妇女放下刚编好的竹篾围子,抬头望见满天红紫,惊喜地说道:

    “看哦,这多漂亮啊!”

    “哎呀,真的哦,说明这小神巫真是乘了祥瑞的。”

    “你们有看到高家小神巫吗?”又一个妇女颇为八卦地问道。

    “那时候刚从田里回来,听到一阵铃铛声,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匹高头大马,我才想起来今天有法事进行。”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然后呢?”众人急忙问道。

    “都说神巫出行不可直视,但我就是好奇啊,想看看咱们丹丘的新神巫是什么样,他从跟前过去的时候,我就偷偷瞥了一眼。”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一下。

    “然后呢?”众人催她。

    “怪不得大家都夸他们花帕族啊,长得那是真俊啊,隔着面纱,我都看得神魂颠倒的。”

    “哎呦,一把年纪的。”大家打趣道。

    “而且,身量看着不矮哦,花帕族一般个子都不高的。”

    “那是自然,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母亲?”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插了一句。

    “怎么说?”众人问道。

    原来,高蕤的母亲卢氏不是丹丘本地的,而是九岭以北的中土人。

    她身材高挑,五官雅致,皮肤更是白嫩得像三月的荔枝肉一般。即便是在美人无数的花帕一族,若论形容,她也是要名列前茅的。

    高大人平时都要穿底子比较厚的鞋,才和他媳妇一样高。

    “我两年前去过一趟南巢寨,偶然间见过一眼那高家小公子,那模样确实是俊得不行。那时候才十五岁吧,身量比一般的花帕人明显高一截,皮肤又白又嫩,像他母亲一样,眉眼又像他的父亲,亮闪闪的。”

    一群人有说有笑,忽然,见一头黑驴驮着一英俊的青年男子从村口的大路走过。

    “这不是长脚族的那个浪荡子吗?”编鸡笼的大婶指了一下。

    “现在不是了,人家开了个驿站,是货真价实的老板呢!”

    “真的啊?”

    “真的呀,就在去南巢寨的小码头不远处。”

    “那蛮好的嘛!”

    “这么说,真是浪子回头咯,这下恐怕那些提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

    “对的啊,人高马大的,模样又那么俊,还是个老板,不得了哦!”

    丹丘之地不比中土有许多唱戏的、唱曲的娱乐场所,所以,平时哪里有法事都会引来很多人观看。

    更别说,是这出自名门的少年神巫的第一场正式法事。

    人们喜欢围观,一则是为了热闹,二则可在法事结束之后向神巫祈福,保佑自己心中所愿。

    覃嘉树找了个地方拴好驴子,便往晒谷场走去。

    到了那,只见祠堂里面一群拿着傩面的人正在犯难。

    “我说这老四也,什么时候不崴脚,偏偏这个时候崴。”一个戴着红色獠牙傩面的汉子抱怨道。

    “怎么回事?”有人还不知情,问道。

    “那也没办法啊,前几天下雨,他那房子就漏水了,趁着昨天天气好了,就赶紧上房补一下那被野猫给弄偏的瓦,谁知道下梯子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脚给崴了。”

    “是真野猫还是假野猫?”汉子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着,他也笑了起来。“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那这下谁来当妖精啊?”另一个拿着黑脸獠牙妖精傩面的汉子问道。

    “以前都是老四当,他身材又好,又灵活,每次跳完都能多得一些赏钱。”

    “要不,我们让小神巫换另一种傩舞吧!”

    “胡闹,这傩舞和治病的方子一样,什么病就吃什么药,哪能换一个药的。”一位老巫师严肃的说道。“你们也是,这么重要的位置,其他人也不练练。”

    “练也白练,大家都爱看老四跳,我们也没办法,这下好了。”年轻小伙抱怨道。

    覃嘉树在旁边略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

    这场岭头傩舞是高蕤那臭小子定下的,应该是法事的重要步骤,而如今,这傩舞缺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妖精。

    岭头傩舞,又叫庙傩,因为演出的地点常常在山坡或庙前。

    这种傩舞于嘉南寨最盛行,本意是庆祝丰收,祈求平安。每年八月十五前后,都会在各个村子轮流演出,届时,村民们会轮流宴请亲朋好友来家里欢聚。这样的盛况会持续两月有余,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比过年还热闹。

    岭头傩舞在形式上分为十段,最引人入胜的,便是傩神杀妖精的那一段。

    即便没有任何巫术知识的人,也可以在两个角色的追逐和过招之中,享受到戏剧一般的乐趣。

    覃嘉树身为嘉南寨的人,从小就练习傩戏,不光是岭头傩,在他流荡的那几年,几乎把各种傩舞都学了一遍。

    “你们看我怎么样?”覃嘉树走到那几个人面前。

    “你?”众人见他模样虽然英俊无比,但却不清楚的他实力如何。

    “嗯,我。”

    说着,覃嘉树将上衣一脱,随后,一个空翻,又接了一个侧踢。

    几人看到他那比老四还要美好的身材,以及更加灵活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伸出来大拇指,点头赞叹不已。

    “只是,这妖精会不会压神巫太多了?”老巫师有点担忧。

    天色渐渐黯淡,祠堂前点起来松明火把。

    晒谷场的中央是一个正方形的木台,台上有长案,案上摆着各色法器;台外的四方之位各有一个高架火盆,再往外是一圈大牛油烛。

    整个道场被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白天一般。

    “神巫呢?”老巫师向身边人问道。

    “神巫吩咐了,一会儿就到,请主持准时开始。”侍者上前回答。

    “嘭——嘭嘭”

    祭坛处,几声野猪皮鼓的鼓声响起,一行戴着傩面的男男女女开始登场。

    首先演出的是迎请神明的舞蹈,在老巫师那听不懂的咒语中,跳傩的男女做着各种各样诡异而却又十分齐整的动作。

    祭坛处颂神的唱词与鼓声已渐近结束,按规矩,扮演神明的巫师应该在开坛仪式结束之前登场的,如若不然,则有不详之意。

    围观的人群,还未看到少年神巫的身影,议论纷纷。

    就在最后一锤鼓,将完未完之际,忽然,人们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铃声响起,与此同时,众人惊觉西北方向,一颗流星拽着长长的尾巴划破了夜空。

    在那流星消失后,人群中慢慢分出一条道路来。

    透过摇动的火光,众人终于见到了期待已久的少年神巫。

    高蕤头戴羽冠,乌发飘然,小脸白净,薄唇红艳,身披法氅,手摇神铃,缓缓步行上前。

    众人还未回过神时,他已褪去鞋袜,翩然地登上了祭坛,跳起方相傩舞。

    十二个身穿蓝色巫衣的男孩和十二个身穿红色巫衣的女孩,手拿写满咒文的经幡、黄铜制的镲、青铜做的鼓,围绕着祭坛转圈。

    老巫师们念诵着东皇太一的八十一个名号,司命花神创造生命的功绩,以及第一任神巫斩杀九头祟蛇的神话史诗。

    在巨大的鼓声,节奏分明的镲声,以及古老文字所谱写的咒语中,晚风弥散着异香扬起了长长的经幡,娱神的舞蹈释放出尘俗之眼无法捕捉,却又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神秘力量。

    此时此刻,原来喧噪的围观群众全都噤若寒蝉。

    随着鼓声的加快,孩子们的脚步亦快了起来,一条条经幡竟在空中相连,仿佛祭坛内外已是天地两隔。

    不知道是旋转的经幡使得覃嘉树视野迷幻,还是少年神巫那白如初雪的双足击打于台面发出的节奏让他心神荡漾,一种仿佛跨过无数岁月的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是在梦里,还是前世,已然无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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