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怯
孟宴臣从宁竹家出来,却把车开向了肖亦骁的酒吧。
肖亦骁正在吧台里调酒,看孟宴臣走进来,说到,“哟,孟总今儿有空来,我给你调一杯?”
“今晚不喝酒了,明天要开会。”孟宴臣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看不见镜片后眼里的情绪。
“那给你来杯无酒精饮料吧。”肖亦骁瞄他一眼。
孟宴臣只颔首。
肖亦骁边调饮料边问孟宴臣,“看你有心事,怎么了?说说?”
孟宴臣敛了敛眼神,多年的好友,一举一动、一点异常,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在恋爱上,你确实经验比我多得多。”孟宴臣似笑非笑地看他。
“听不出来你这是夸我。”肖亦骁嗤笑一声,“但也听出来了一点,感情遇到问题了?”
孟宴臣只说:“我喜欢上宁竹了。”
肖亦骁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模样,把调好的饮料放他面前,透绿的茶底,粉色的奶盖,“喝吧,叫‘竹外桃花’,她说好喝。”
孟宴臣无奈地笑了笑,金丝眼镜后的眼里闪过笑意,倒也是发自内心的,抬手去拿饮料,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举手投足间矜贵气质不减,“第一次在你这喝酒以外的饮品,还行。”
“你来就是跟我交待,你喜欢上宁竹了?我倒是不意外,我还不了解你吗?倒想看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肖亦骁挂着一抹调弄的笑,对着孟宴臣挑了挑眉,“有问题赶紧问。”
孟宴臣也弯了弯嘴角,心中却有些疑虑,“我拿不准,该怎么跟她表达心意。”
“表个白说这么文绉绉的。”肖亦骁嫌弃到,“我们可能不一样,我一般都是打直球。”
肖亦骁恋爱场里浮沉,遵循自愿原则,身边的女朋友总没个长期稳定的,孟宴臣想着,他的经验对于自己来说,没有几分可参考性,自己也许只是需要,一个感情的宣泄口。
“有些顾忌,怕她会拒绝。”孟宴臣骨节分明的手指,搓摩着杯侧。一直以来,孟宴臣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交际场合里也总是稳稳当当,平生却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失去把控感。
“嗨呀~我以为孟总只怕付婶呢。”肖亦骁嘴上不饶人,这嘲弄的话语总是要说在前面,却又是说到,“其实看得出来,她对你应该也有好感。”
孟宴臣照样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生意场上磨练出来的聪慧机敏,识人识物皆是精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宁竹眼里有些别样情愫。但也因为感知力太强,才心生顾忌。
想起宁竹今天迷迷糊糊问他的问题,他意识到,有些事情还得找机会解释清楚,是对她和他的感情的尊重。
“我走了。”孟宴臣喝下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颀长的身影站直,依旧一副清雅矜贵的模样。
肖亦骁看他离开的背影,弯了唇角,这洼闷沉沉的死水潭,也终于有涓涓活水潺潺流入,泛起了连绵不绝的漪澜。
第二天起床,宁竹量了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拿上警服,驱车前往单位。
车载广播说着,更强烈的冷空气到来,燕城或有降雪。
车上的宁竹望了望天,有些阴沉沉的,路边的梧桐树枝丫渐秃,不知不觉间,枯黄的叶尽数掉落,只留向上蜿蜒虬曲的枝干,衬托冬季的寂寥。
到了单位,宁竹问许安阳,“这两天都没案子吧?”
“你这么快就好了?昨天还说发高烧呢?”许安阳颇为惊奇,欣喜中又带着丝丝担忧。
“不发烧啦,就回来上班了。”得益于孟宴臣的悉心照顾。
“那行,还得注意身体啊,有不舒服及时说。”许安阳点点头,又说到,“这两天没什么案件,都在整理之前的材料。”
宁竹点头回应。
赵齐凑在两人旁边,看到宁竹回来,也不发烧了,高兴地跟她说:“宁竹姐,昨天何敏静和她男朋友还来找了你,说是要给你送锦旗来着,你不在他们又走了”
宁竹微诧,“锦旗你们收就好了,是一起破的案,干嘛要等我?”
“接报案的是你,主办的也是你,人家感谢你很正常。”赵齐笑着。
宁竹没说话,想起那副场面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微信传来消息提示,宁竹一看,是叶子发来的。
“宁警官,谢谢你!何敏静已经回来上学了,她说是你把她救出去的。”
竹杖芒鞋轻胜马:“都是应该做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敬礼jpg。小何现在情况还可以吗?”
叶子:“但你在,何敏静会更安心,她已经正常上课啦,情况还挺好的。我们一起请一队的各位警官喝奶茶,等会儿请查收外卖!”
竹杖芒鞋轻胜马:“太客气了,其实不用的,都是我们该做的。”
宁竹刚刚回复完信息,外卖小哥却已经到了,拎着大大小小的好几袋奶茶,在门口张望,喊着,“您的外卖到了!”
赵齐和宁竹走到门口,接过外卖小哥的手里袋子,小哥又说到,“各位警官,工作辛苦了!”
宁竹和赵齐朝他道谢。
“这是谁送的奶茶啊?”赵齐发出疑问。
“是何敏静和叶子她们。”
“嗷嗷!真是太客气了。”他挠了挠后脑勺,也有些不好意思。
俩人走到办公室,大家看到有奶茶,都一哄而来,叽叽喳喳地挑选着奶茶,这个要少糖,那个要珍珠。
宁竹看着这副场面,嘴角不禁上扬。脱去制服,大家也都是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跟这世上其他人一样,经历着同样的日升月落、寒来暑往。
等着他们挑完,宁竹选了一杯不那么甜的奶茶,边看材料,边喝着温温的奶茶,也觉得有一股暖意,在寒冷的冬天升腾着。
大门又走进来一道身影,眉头有些皱,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手上捧着几本卷宗。
“周局”、“周局好”,大队的人员纷纷礼貌问好。
周泽远却是看了一眼宁竹,“宁竹,找你有事,你过来一下。”
宁竹站起身来,跟了过去。
周泽远找了一间没人的谈话室,让宁竹进来,他让宁竹先落座,他放下卷宗,走到饮水机旁,到了两杯水。
宁竹没急着问是什么事,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卷宗,最上面的一本是他们辖区的案件,案件名称写着,“2002年xx巷xx街x栋强/奸/杀/人/案”
周泽远走过来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开口说话了,“宁竹,这次找你谈话,是有个消息要跟你说,本来之前是想喊陈队和胡教一起,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单独找你谈。”
“师傅,是什么消息?”宁竹清亮乌黑的眼睛看着周泽远。
周泽远有些欲言又止,喝了口水,“杀害莫骁的凶手找到了。”
这一天她盼了好久,从十岁,到二十六岁。
宁竹眼中生出震惊和欣喜,转而又想,这跟他们辖区的这些案件有什么关系?
周泽远看着宁竹,眼神坚毅却不失柔和,“前两个月,我一直在侦办辖区这三起连环强/奸/杀/人/案,公安部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的人有部分人从我们分局抽调,前期在线索收集阶段,我们北上至东北,南下到了沪城和江浙一带,根据一些地市报来的案件,排查出了其他能够串并的案件,包括你经历的那起……
“其实在接手这个专案的时候,我看过材料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当年的案件。被害人都是十到十五岁的小女孩。嫌疑人是用电话线勒晕被害人,后对被害人进行侵犯,最后杀人灭口,只是因为莫骁,你……”
“我知道。”,因为莫叔叔及时救了她,她才幸存下来。
但她现在才知道,莫叔叔更避免她了被嫌疑人侵犯。宁竹只觉得自己鼻子开始发酸,连带着眼眶也有些酸涩。
周泽远选择继续说:“几起案件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我们决定串并案侦办,我本想过抽调你进专案组,但是在发现你也是受害人之后,根据法律规定,你是要回避的。
“十六年前,沪城的案件,应该是他第四次犯案,燕城的三起案件发生在前,但时间相隔不远,那时候他只有三十岁。十六年后,他在吉林犯了一起案件,你和这起案件的受害人,是唯二的幸存者。吉林这位受害人,因为反抗激烈,抓破了他的脸,在指甲里留下了皮肤组织,当年在莫骁的指甲中,也发现了皮肤组织。在dna库中,两个数据相互比中,同时还比中了一个违法人员,他现在就生活在吉林,不久前因为打架斗殴入所,这才把他抓获。”周泽远细细讲述,一边观察着宁竹的反应。
“如果你能接受,可以看一看这些卷宗。”周泽远抽出了最底层的一本案卷,宁竹看了一眼,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师傅,在这上面,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有你说的‘麻木感’。”因为她是警察,但也是曾经受到伤害的人。
“谢谢你们抓住凶手。其他人的卷宗我就不看了,我的那份,我曾经在脑海里回忆了无数遍,现在,它终于可以添上一个结案报告了。”
周泽远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看她眼里的沉痛,无法消散,眼角闪着些晶莹。
宁竹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指甲陷入皮肤里,那在她少年时期生命中掀起的巨浪,此刻在她的身体里翻卷着、呼啸着、滚滚重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甚至幻想过自己亲自抓获凶手。但这一天来得突然,毫无预兆,甚至它告诉宁竹,莫叔叔挡住的,是更加猛烈的风暴。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那天的一幕幕又在她脑海中上演,如果她不是十岁,是十八岁,或许就能帮助莫叔叔制服他,或许莫叔叔就不会死。
她溢出泪水,声音颤抖着,只跟周泽远说到,“师傅,麻烦你批我今明两天假,我去看看莫叔叔,我等会也会跟大队领导汇报的。”
周泽远答应了,他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要难过”太过轻飘,他不是她,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但他知道,她成为警察,最大的原因就是莫骁的案件。
他还未调来燕城,在沪城宁竹家辖区的时候,就了解过这个案件。他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告破的。
看她捂着脸,肩膀颤抖着,周泽远没开口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她肩上,试图以此来给她一点力量。
过了一会儿,宁竹抬起头来,周泽远递给她纸巾,“这两天你休假注意情绪,身体不要出问题。”
“师傅,别担心,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就是这几天要麻烦组员了。”宁竹说话带上了瓮气,“更多的还是感谢,莫叔叔,还有侦破案件的人员。”
“还有个事要跟您说。”宁竹顿了顿,看着周泽远,红红的眼睛像兔子眼,却有坚韧的神色,“我想参加年底公安部维和警察的选拔,莫叔叔有一个遗志,我替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