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离开五金城到目的地还有半个小时,佟向珊隐忍酸胀的眼眶,只觉得逼回掉眼泪反而让额角一头热起来。
又湿又热。
她忍不住将脑门贴在了车窗上面,一阵沁凉感传来,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情跟着逐渐好转,只剩下更加落寞、失望又逼近绝望。
车窗外的夜色渐渐浓郁,只有路灯如昼地亮着炽热的霓虹灯,反衬在车窗上忧郁的女人脸上,一晃一闪的。
佟向珊以为自己就这么贴着车窗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却没注意到前方主驾驶上,女司机频频从前视镜上观察到她颓废的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湿痕。
“小姑娘,你怎么了?”
女司机见天外天色将近深夜,又看佟向珊一个女孩子在夜里打车,此时又观察到她在后座哭了,才忍不住一问。
突兀地关切问语,佟向珊惊得掀起眼眸瞅向女司机,嘴唇好一会儿蠕动,开口一刹那,她发觉嘴里尝到了眼泪的咸味。
她抬手擦了一把泪,想到回答女司机的话时,又感觉有鲠在喉地无法说出口。
自己的婚姻幸不幸福,旁观人或许了解不到内情,所以佟向珊沉默地不想说出口。
最终到了目的地,女司机透过副驾驶车窗,歪头看了看外头高级奢华酒店,惊呼出声:“小姑娘,这家酒店不便宜吧?”
然后她缩回头,扭头上下打量佟向珊,见她衣着普通,不像能花大钱住得起这家市里最顶级豪华的四季如春酒店。
佟向珊什么都没说,眼尾通红地扣开扶手,推开了车门。
女司机叫住了她,问:“小姑娘你再瞅瞅手机app,定位准确吗?”
见她行动就奔着这家酒店下了地,女司机又嘀咕起来:“这个点,不是应该回家吗?”
佟向珊心情乱糟糟的,没心情跟女司机解释这趟终点,都是她自己临时起意,忽然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收拾自己乱糟糟的心情,这才定位了自己工作过的四季如春酒店。
她想到,自己明天还要上班,她为了图省事才决定在这家酒店住一晚。
至于回不回家,佟向珊现在不想看到赖远和公婆,怕自己受赖远一家无辜躺枪冷嘲热讽,万一自己哪里想不开,突然想冲动拿刀割了自己手腕上。
然而,这样伤害自己的想法,佟向珊只要见到公婆的嘴脸之后,脑子里就幻想自己自杀解脱他们无数次了,从没对自己手腕上施行过。
所以自己婚姻一潭死水,外人和王雅静他们又怎么能看得清呢?
他们都善于只看外表,深入不到里面的水深火热,以为大家婚姻生活各有各的幸福,却从不去想过有些人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福的婚姻,对于他们来讲是无关紧要,只有当事人自己经历才深知苦果。
“给你好评。”佟向珊淡淡地发着哭过的鼻音,一眼不再瞅女司机。
下了车,关了门。
秋风的凉意一下子窜进了她鼻息里,使佟向珊脑子里短暂地清明,身心跟着舒畅了一些。
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不在家里面对赖远一家,到别处不属于她的天地里,她就觉得心情在慢慢变好,感到全身都通透起来。
佟向珊望了望深夜的天空,慢慢看到九十九顶层,想起自己就在那个顶层工作,眼里渐渐开始对着四季如春酒店下定了决心。
她拢起风衣下摆,昂纠纠地踏上酒店台阶,通过旋转门,走进了靓丽通明的大厅。
前台化妆精致接待服务员,得体礼貌亲和地微倾身:“欢迎光临!”
佟向珊掏出身份证搁在大理石台子上:“定一晚普通大床房。”
前台服务员双手拿起她的身份证,问:“小姐,可否要加明天的早餐,这个不包括大床房里的。”
“嗯,加。”
佟向珊想自己心情都那么糟了,总得有点东西安慰安慰自己受创的心灵吧!
“哎,等等!”佟向珊出声阻拦了下,见前台服务员一脸问号地抬头看她。
以为佟向珊对添加早餐的费用改主意了,问:“小姐不想加餐了吗?”
“不,再加一个人的早餐。”
前台服务员点头说了一声“好”,低头开始在屏幕机子里录入。
佟向珊想起明天王雅静肯定来上班,正好她有身孕,这回她的工作也是王雅静帮的忙,佟向珊想通过一顿早餐来回馈王雅静。
“好,普通大床房一晚1200元,额外加两个人早餐单个200,一共1600元。”
佟向珊听完价格数目,心里肉疼,但来都来了,她一咬牙点开手机支付宝,用信用卡二维码扣在扫码机器上。
“普通大床房,在电梯十二楼 1203室。”前台服务员亲切地说。
早餐在一楼右拐,金色双开门里,一进去里面琳琳琅琅的自助餐,有中式和西式的早餐,有室内和室外风景宜人的地方用餐。
高档vip客户就去独立单间的包房里用餐,里面不只坐在室内用餐,侧头还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周边透明玻璃隔断成独立包间。
佟向珊坐在室内的集体长桌前,她扒拉开椅子就坐下去,紧接着斜对面来了欧美血统的小女孩,扎着两边金色小辫子,自己动手端着托盘上面挑了一些他们自己国家口味的西餐,小小身后她妈妈也端着托盘跟着小女孩坐在了一块。
佟向珊面前没有挑拣早餐,而是对望了斜对面的妈妈和小女孩后,低下头来,握着手机,动作仿佛不经意地反复摁亮手机屏幕。
手机里精致的壁纸上面,干干净净,宛如无尘。
而就是这么无尘,一丝不染,惹得佟向珊颇感到郁闷颓废地叹了口气。
昨夜她睡得尚可,但睡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辗转反侧。
赖远一夜不曾来过电话和短信问问她在哪,怎么不回家。
他是一句都没有找过佟向珊,令佟向珊真以为自己单身得彻底,而在赖远眼里,她这样的“妻子”不过是他可有可无的人。
佟向珊深觉,她成了赖远家里的花瓶,心情好的时候看她一眼,说一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赖远连理都不搭理她,拿她在家当了空气。
她很羡慕赖远手里的握着的手机和电脑,因为它们无时无刻都很受赖远的“宠爱”,佟向珊莫名开始嫉妒那些没感情的机器。
冷冰冰的机器,佟向珊也觉得心里面冷冰冰的失望无聊,仿佛死水里的一条鱼,拼命地逃离出去,露出头角,却被死水里面的水草缠住了她,令她绝望不自在地感到窒息。
“佟向珊!”
佟向珊思绪猛然被打断,抬起头来,望到隔着很多人,王雅静在餐厅门口出现招手。
她一面举着手挥摆,一面踩着白色平底鞋从人流中走过来。
在王雅静还没来到长桌前,佟向珊先一步站起来,走过去,微搀着她:“雅静姐,你来了。我还没吃早饭,就等你一块过来吃。”
王雅静侧头看她,忽地一笑,抬手拍了拍她搀扶着的手背上,语气丝毫掩饰不住地惊喜问:“我昨晚睡觉早,一睁眼看手机,才看到你昨夜给我发了短信,说请我吃早餐。”
她转头望了望周围一圈,在这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她转过头来诧异地嗔怪又拍佟向珊一下,笑嗔:“不用给我花那么多钱,请我在这里吃饭。”
“你不知道,四季如春酒店的餐饭贵得要死!你不如到外边,挑个适合你出钱的地方吃,上次花间餐厅你带我去那吃,我觉得还不错呢!”王雅静盛情难却,她在这里做大堂经理那么多年,一直舍不得花钱在四季如春酒店里用餐。
她没想到,佟向珊为了她,竟然舍得这顿早餐饭。
佟向珊嘴角硬扯地上扬,别开目光,没有接王雅静的话,反手搁在她双肩上,让她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她俯身低头,轻声问:“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王雅静故想推辞地要站起,又被佟向珊摁在座位上,听她说:“你有身孕,待会还有别的工作,别累着你。这点小事,由我来帮你把饭打过来。”
“哎,醒醒,猜猜我今天在一楼餐厅里看到了谁!”
在佟向珊转身离开长桌位置,右边五个空座,往玻璃单间十步远,钱子宸坐在单间的紫罗兰英伦皇家小沙发上摆着手机,对不远处长桌随着佟向珊的身影里打视频电话。
贵宾vip独立单间玻璃是开放式的,没有门,而外间过来在大厅里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和社会上层名流,所以外面并不吵,大家都窸窸窣窣,安安静静地吃饭。
即便有所交流,他们都是小声交谈。
只是王雅静叫佟向珊的名字有点突兀,让坐在包间里的钱子宸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忍不住频头看过来。
乍一看到佟向珊之后,起先钱子宸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从未想过佟向珊会在这种高档的地方用餐,要知道即便是四季如春酒店的工作人员,他们从舍不得花大价钱在这里吃一顿奢侈的早餐的。
而令钱子宸没想到,佟向珊却是四季酒店里的例外,所以他再次确认地伸脖子不停去看佟向珊身影从王雅静抬起头来,转身往自助餐席那里走过去。
“还真是她!”钱子宸从天蓝色女子背影回到手机视频里。
男人刚睡醒,短发乱成鸡窝头翘出来,睡眼朦胧中,因为起床气,男人五官立体斯文的脸上,眉心不耐地皱起,有种被钱子宸吵烦了随时都想挂掉视频的举动。
“她怎么在这啊!”钱子宸意外兴奋地扬声说,丝毫不在意自己今早触怒了一起床气,脾气很差的男人,随时都被男人找揍的心思。
钱子宸一声没心没肺地叫那女人,激得视频里男人脸色差了一度。
视频里,男人危险地眯起双眼,对钱子宸沉声说:“子宸,你找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