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周六一早，为了不让鹿鸣等自己，鱼漾早早地吃完早餐，站在小区门口，低着头给鹿琳发微信，同时等着鹿鸣来接自己去松湖疗养院。
鹿鸣驱车前来，在鱼漾面前停下，摇下窗户，就看到她满脸笑意地在手机上打着字，他莫名不爽，连打了两声喇叭。
听到两声烦躁的鸣笛，鱼漾立马收起手机，悄悄看了眼他的车，确认是鹿鸣的车后，快速绕过车头坐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后就保持沉默。
行驶了一会后，鹿鸣问：“昨晚是轻舟送你回家的？”
“嗯嗯。”
“昨晚你们去干吗了？”
“就在北外滩那里走了会。”
鹿鸣没再过问，一路安静地开到了松湖疗养院。
两人抵达鹿琳的房间，鹿琳正坐在床边翻看一本厚厚的相册，桌上还放着大大小小很多礼品。
“鹿阿姨，我们来啦！” 鱼漾一进门就欢喜喊道。
听到喊声，鹿琳急急忙忙地扣上相册，神色慌张地往后看了眼鹿鸣。
鹿鸣走近，拿过鹿琳手里泛旧的相册，翻了几页，全是鹿琳和那个男人的合照，鹿鸣不想再看下去了，把相册丢在桌上，冷冷地问：“他是不是来过？”
“是的，昨天来过。”鹿琳不再隐瞒。
鹿鸣质问：“他来干嘛？”
鱼漾见他们母子面色都不太对劲，便拉着护工阿姨一起出去了，想要回避这种场面，又担心鹿琳情绪激动会出问题，就关上房门在门口候着。
可是里面的争吵声有点大，隔着房门也依稀可听。
鹿琳：“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生父啊，我走后，他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好一会儿，鹿鸣说：“妈，你怎么如此执念呢？当初狠心抛弃你的人是他，他一直在利用你而已，你还在怀念什么呢？”
鹿琳带着哽咽声：“阿鸣，你听妈妈说，你与他为敌没有什么好处的，妈妈也是真的不想你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的，妈妈会心疼的。”
“你说，有什么好处？”鹿鸣带些痛恨的语气，“什么孤苦伶仃，这么多年，没有他，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的公司不也是与他们集团的物流合作，反目成仇对你没有好处啊，阿鸣。”
“谁说是他带来的好处，只是利益关系而已！”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门口袭来。
“咔嚓”一声，门被鹿鸣打开，他看了看站在门口一侧的鱼漾，欲言又止。
对视的那几秒，鱼漾好像意会了他的意思，回：“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会好好安抚鹿阿姨的。”
鹿鸣就什么都没说，手里捏着车钥匙，快步离去。
鱼漾进入房间，鹿琳蹲在床边，抱着腿，低声哭泣，如同一只瘦弱的小猫，弱小无助。
鱼漾心生怜悯，在鹿琳旁边蹲下，环抱着她，靠着她的头，安慰道：“阿姨，我觉得luca只是不想激发矛盾，他怕刺激您，所以短暂的离开冷静一下。”
“嗯嗯，我知道呢。”鹿琳抹了抹眼泪，“我是心疼他，他从小没有父亲的关爱，在别人眼里，他是被抛弃的孩子，受人威胁唾弃，他就特别厌恨他的生父。”
鹿琳腿动了下，鱼漾就扶她起来，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鹿琳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她年轻时与一个英俊的男子的亲密合照，看模样应该是大学时期。
鹿琳指着那名男子，说道：“这是阿鸣的生父，我与他在大学校园里相识，属于一见钟情吧，大一开始谈，谈了好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他家条件一般，但我家条件还可以，我父亲是区长，母亲是老师。我父亲一直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后面我怀孕了，我父亲才勉强同意我们在一起，于是我们就顺利结婚了。婚后他忙于做生意，仅仅一年的时候就把生意做大了，可我父亲被人陷害倒台了，他的生意伙伴也不敢再与他合作，他因此怨恨了我吧。阿鸣刚生下来不久，我们就离婚了。他不到半年就再婚了。”
鹿琳的话里隐藏了很多信息，但结合刚鹿鸣对母亲说的那句“他一直在利用你而已”，鱼漾也能猜出一二，鹿鸣生父一年就把生意做大，肯定是借助了区长岳丈的名声和帮助，只是岳丈被陷害倒台，他就抛妻弃子，多少有点忘恩负义。鱼漾能理解鹿鸣为什么会厌恶他，是她，她也恨这样的生父。
“那您后面有结婚吗？”鱼漾小心问。
鹿琳摇头：“我一生未婚，一生都困于这段感情中出不来，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原来，是真的有人陷入感情中无法自拔。
也或许，人快到生命的尽头时，总会想起过去的种种美好，而淡化其中的仇恨。
鱼漾抽了一张纸，轻轻擦拭着鹿琳惨白脸颊上的泪痕，十分心疼。
鹿琳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是他呢，与第二任妻子的婚姻只维持了十年，没过多久就与第三任妻子结婚，婚姻也只维持了五六年，现在是第四婚了。”
“那他”鱼漾想说鹿鸣生父听着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他有七个孩子，唯独阿鸣没有得到过他的关爱，还被他的几任妻子威胁打压，生怕阿鸣会分掉他们家的财产、继承他的事业。我明明早已和他断了联系，她们却还要上门找麻烦，巴不得置我们母子于死地。”说起鹿鸣经历的那些事情，鹿琳捶胸落泪，呼吸急促，“都怪我，一切因果都在我，阿鸣的苦难都是我带来的。”
见鹿琳情绪越来越激动，鱼漾再次紧紧环抱着鹿琳，安抚道：“阿姨，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婚姻失败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不合而已。你一个人都把luca养得如此好，成熟稳重有魄力，多优秀啊！我相信luca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看，他经常哄着你，为了让你开心还把我叫来，他真的很爱很爱自己的妈妈。”
“越是如此，我越愧疚，我怕我走后，他连个亲人都没有，连个依靠都没有，连个爱他的人都没有。”
“他有的，他有朋友有事业，未来他还会有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会有特别特别幸福的家庭。”鱼漾轻轻揉着鹿琳的后脑勺，动作温柔，“但是现在，只要您开心，luca才能安心，所以其它的我们就不要想了，我们好好度过剩下的每一天，好不好？”
鹿琳缓了会，道：“漾漾，真的谢谢你，我心里舒服多了。”
后面鹿琳上床躺着休息，鱼漾坐在一旁默默陪伴着。
刚鹿琳的话还在鱼漾脑海里回荡，原来鹿鸣并没有表面那般傲人，也难怪他看着就叫人捉摸不透，这一路来所受的卑屈不得不练就他隐忍的性格。
知道这些后，鱼漾对鹿鸣又多了别样的感情，对他很是心疼。
一上午，鹿琳睡睡醒醒，醒来的第一句话总是：“漾漾，阿鸣来了没有？”
鱼漾总是骗她说：“公司最近事情特别多，他在加班。”
鱼漾想打电话问问鹿鸣在干吗，但是总担心自己会越界，毕竟自己只是他的助理，不是他的谁。
中午的时候，鱼漾找了个跑腿的，去到与这里相隔三十多公里的“平安猪肚鸡”买猪肚鸡；再叫了个外卖，买了份小甜点。
鱼漾拿到这两份鹿琳的最爱后，在鹿琳眼前晃了晃：“阿姨，luca叫黄师傅送来的哦，你心心念念的平安猪肚鸡，还有一份吃了会开心的小蛋糕哦。”
“真的？”
“真的，平安猪肚鸡离这里可远了，外卖根本送不过来，要人亲自过去买的。luca心里最惦记您呢，只是抽不开身，等忙好了他就来了。”
鱼漾的表情和语气都特别真，根本让人察觉不出来这其实是她买的。鹿琳信了，心情都愉悦起来，开开心心地吃着这份儿子的“惦记”。
下午四点多时，趁着太阳不晒且暖的时候，鱼漾推着鹿琳去到疗养院的后院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正值秋日，后院金黄的梧桐叶落满了一地。鹿琳坐着轮椅在梧桐树之下，鱼漾在几米外弯着腰为她拍照，还一个劲地夸鹿琳怎么拍都好看，鹿琳听着满心欢喜。
忽而，鹿鸣闯入了鱼漾的镜头，他站在妈妈的身后，扶着轮椅。
鱼漾默默笑，可算来了，看他那带点歉疚的表情八成是来道歉的。鱼漾给他们母子拍了一张合照，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先走了，不想打扰他们的亲子时光。
鹿鸣推着鹿琳往前走，道歉：“妈，早上是我激动了，对不起。”
“没事，漾漾说得对，是我担心太多了，我的儿子他未来会有很爱他的妻子，会有幸福的家庭。”鹿琳转头，仰起头来认真看着他，确认道：“对不对？”
鹿鸣笑了，回：“‘爱’这么稀有的东西，我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所以我不能向你保证。”
鹿琳懂，鹿鸣从小就见惯了众叛亲离，又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里摸爬滚打，活得比较现实，对于纯粹的爱，他不敢奢求。
推了一会，来到了一楼的餐厅，鹿鸣问：“妈，晚上要吃什么？”
鹿琳摸摸自己的肚子，中午的食物还未消化完呢，回：“晚点再吃吧，我中午吃太多了，还未感觉饿。”
“鱼漾中午给你吃什么了？”
鹿琳又回头看他，疑惑问：“平安猪肚鸡啊，还有一块小小的蛋糕，难道不是你叫黄师傅送过来的？”
鹿鸣瞬间明白了，笑了笑，这鱼漾又一次充当了他们母子的缓和剂，只默默做事，也不宣扬。
“你笑什么？”鹿琳又问。
“没什么。”
“漾漾真的是个特别温暖的姑娘，她怕我生你的气，一直在替你解释，说你怕激化我，所以出去冷静下。”顿了会，鹿琳说：“她一定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才能被养得如此滋润，你就该找个这样的姑娘。”
“嗯，好。”鹿鸣随口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