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四好青年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儿。
程远他们没进去,就站在进门处,望着窗外的雪白,发呆。
姜妍母亲知道她带了朋友回家,执意要起来生火做饭。
四个小伙子没有办法,只好进去帮忙劝说。
姜妍母亲愣了半晌。
显然她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女儿会带回来四个看上去杀气腾腾的小青年。
姨姨,你好好休息,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添乱的。
程远帮着搀扶,一边给小山使眼色。
小山没了办法,只好撸起袖子抢过柴火。
我们来我们来,姨姨你歇着。
帮忙啊,看个蛋。
小山压低声音喊刘忆苦和兰花花。
日,学雷锋来了。
俩人嘴上埋怨,手里都没闲下。
一也是干,二也是干,索性学雷锋到底了。
井里打水,院里破柴,灶上生火,屋里淘米。
欠考虑了,应该割点肉买点油啥的。
程远小声嘀咕。
不是下来干仗的吗,操,我他妈不会做饭。
小山攥着把麦秸点了半天没点着,姜妍的小弟弟看不下去了,接过麦秸往灶里一扔,鼓着腮帮子吹了几口,引燃了。
吃啥,只有酸菜和洋芋。
兰花花指了指腌菜缸。
不多了,咱们这顿吃了,你对象他妈吃啥?
刘忆苦说。
随便做点,回头再买东西下来吧。
程远也没了办法。
他们几个,打架干仗都是好手,学雷锋做好事就差远了。
一通折腾,总算在夜幕降临之际,往桌上端了一盆熬酸菜。
姜妍母亲又感动又愧疚,不住地让他们几个大小伙子多吃点。
四个人都是嘴笨的,只好端着饭埋头扒饭。
煤油灯灯芯干了,火苗摇曳,拉扯着墙上的影子。
屋外寒风呼啸,房里平添些许暖意。
村里有犬吠,由远及近。
人踩着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狗叫,接着是人声。
院门被推开,有人进了院子。
姜妍母亲顿时慌了神,连忙催促姜妍快走。
程远四人默不作声地交换了眼神。
正菜来了。
妈,你歇着,啥也别问。
姜妍吹了煤油灯,嘱咐弟弟照顾好母亲。
你也陪着姨姨。
程远拦住她。
我要把事情说清楚。
姜妍说。
你能说清楚,我们来干嘛?
小山横在她身前,挡住去路。
房门开了,人声嘈杂。
诶哟,刚才还点灯着,咋账主一来就睡下了。
咦,闻着香得很么,吃甚着了。
不等外边的人进来,刘忆苦兰花花就先出去了。
屋里漆黑一片,外边的人没看清楚来人。
出去说话。
刘忆苦和兰花花挡在门口。
谁了?
进来的人懵了一下。
你爷爷。
刘忆苦一膀子把面前的人顶了出去。
外边陆续来人,提灯的,打手电的,七八个。
程远四人鱼贯出门,一字排开。
被刘忆苦顶出去的是个半老头子,估摸着是村霸他爹。
咦,这老姜家能行了,跑了个老的,来了四个年轻的。
老姜婆姨你能蹭住这些大小伙子了?
半老头子戴顶雷锋帽,裹着袄子,言语粗俗,聒噪。
姜妍终是挤了出来。
李老洼,你嘴放干净点。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媳妇子。
你老汉让你一剪子攮的,这阵儿还在炕上睡着了。你还晓得回来了?
你别胡说八道,我跟你们家没关系。
姜妍气急,但口舌之争,她哪是这些村里闲汉的对手。
诶哟,老洼,你这媳妇子厉害了,外面的野男人都引回家了。
啧啧啧。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臊。
一众闲汉七言八语。
程远上前几步,打断了无意义的闲扯。
你家的钱,退给你们。
以后别来骚扰她们。
你是个作甚的?
李老洼眯眼打量着程远,噗嗤一口笑,缺牙漏风。
瓜子大的娃娃,教我老汉活人了?
你还没看来,你们媳妇子找下仗势的了。
有闲汉开始拱火。
哪来这么些碎种子。不看看这什么地方,由你们着了?
人群里,不嫌事儿大的叫唤起来。
刘忆苦火气蹭蹭上来,被一旁的兰花花挡住了。
都是些半老汉,打坏了咋弄,程远他对象一家子咋待。
兰花花冷静得多,但也发觉和料想中的情形不一样。
庄户闲汉,都是些中年人,你给他们打一顿,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让姜妍一家没法做人。
刘忆苦却不这么想。
老杂毛子,话给你放明了。你家钱是我们妹子他爹拿走的,跟我们妹子没关系。
你要钱,能行,我们给你退。
你要想闹事,耍你那地痞无赖的架势,也行,咱们试试。
刘忆苦扯开大衣,亮出明晃晃的刀子。
老汉活几十年,能让你们这些碎种子怕住了?
李老洼一声吆喝,人群乌央乌央围了上来,扁担、镐头,明火执仗。
看吧,老流氓也是流氓,道理行不通,还得看谁家伙硬。
刘忆苦扭头冲兰花花挤眉弄眼。
远,怎么说。
小山手也探进大衣里。
打架他们都不带虚的,主要现在顾及姜妍家里。
他们原本是打算先找被姜妍扎了的小子谈谈,谈不拢再做打算。
没曾想人家撵上门欺负了。
没理也得挣三分,毕竟姜妍他爹把人钱拿走了。
程远胳膊一抖,军刺在手。
你儿子呢,那个强奸犯躲哪里了。
程远一开口,对面人群安静了一瞬。
你他妈说谁强奸犯。
李老洼火冒三丈。
你们儿啊,强奸未遂,我们都知道了。
不行咱们报案,让公安来说理。
你儿是强奸犯,你这当老子的我看也差不多。
这半夜三更,你不在家睡觉,跑来人家孤儿寡母家,你想作甚了?
一把年纪,臭不要脸。
你们婆姨也不管?
是不是你在外边当强奸犯,你们婆姨在屋里头偷汉子?
程远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屎盆子一个接一个。
跟无赖讲道理没用,你得比他更无赖。
刘忆苦兰花花小山三个人面面相觑,脸色红一阵青一阵。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起来寡言少语的程远,居然这么会抓庄户人的痛脚。
那个时候,民风彪悍的地方多,打架闹事,几个村子干仗械斗,时有发生。
但人们普遍对流氓强奸犯这种字眼敏感的不行。
李老洼一家横行乡里不假,主要靠耍浑,二杆子。
你骂他们仗势欺人,他们不痛不痒,还乐在其中。
可要一盆子扣他们一家强奸犯、耍流氓、烂破鞋,那就不成了。
村里就这些人家,闲言碎语,抬不起头。
这和当时人们的普遍观念脱不了关系。
哪怕是监狱这种罪恶土壤,杀人犯往往被犯人崇敬,强奸犯就另当别论,犯人也鄙夷厌恶。
看到李老洼气急败坏的样子,以及人群里逐渐出现的议论声,程远心里有底气了。
操,他在村里的时候,没少端着板凳听泼妇骂街。
场面话他不善言辞,但这种下三路,他可是耳濡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