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秋末冬初
执行死刑那天,万禄的母亲在派出所门口放了一挂鞭炮。
这个自从儿子死后就变得疯癫的女人,在鞭炮喧嚣声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打那以后,再没人见过她。
三门峡的伏法,让一度风起云涌的县城江湖沉寂了一段日子。
道上混的再怎么好,底子终究是潮的。
整日河边走,难保不湿鞋。
三门峡的下场就是给江湖人最好的前车之鉴。
没有恩怨纷争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天气愈发寒冷,眼瞅着,就要入冬了。
道上风平浪静的一个多月里,苏超团伙完成了从开始散兵游勇大杂烩,到有组织性的初步蜕变。
旅社一条街所有商贩均被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旅社、饭馆、小卖部、澡堂、农机门市……所有个体户开始按照经营收入比例给苏超团伙缴纳管理费用。
苏超团伙则为所有上供的商贩提供武力保护,以及处理一些私人纠纷。
当然了,除开那几间做着暗娼生意的旅社,其他商贩所谓的管理费也就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相当于混个脸熟。
苏超一伙人都不是贪婪无度的主儿,知道正经做点儿小买卖的商贩余不下几个闲钱。
但商贩主动表示,他们就必须得收,如果不收,就意味着他们在这条街上是外人。
郝爱国跟他们喝酒的时候给过建议,意思是让他们把暗娼都纠集起来,别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做挂单生意。
咋?要开妓院啊?
四喜两眼放光。
啥年代了,妓啥院,会不会说话。
都是兄弟姐妹,咱这叫娱乐行业。
郝爱国瞪了他一眼。
姑娘们现在四处挂单,有活儿接一接,没活儿歇一天,这不是浪费生产力嘛。
郝爱国跟钱打交道的多,这方面的花花肠子也丰富,讲起敛财大计头头是道。
你们平时不去舞厅,不了解现在的行情。
就拿龙升来说,小姐出台、陪酒、跳舞,要么按时间收费,要么直接挂出台价。
人家一晚上挣多少,你们这累死累活挣多少?
郝爱国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账,平时就会打架干仗的六兄弟大眼瞪小眼,谁也没琢磨过这些玩意儿,听得云里雾里。
你们这儿我都来多少次了,姑娘也见过不少,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
反正都出来卖,干嘛不卖个好价钱。
郝爱国搓了搓指尖,对他们守着金山还要饭的行径表示不解。
我不干,这跟旧社会龟公有啥区别。
出来混,靠女人挣钱,不算爷们儿,
苏越第一个表达了反对意见。
三教九流,都是讨口饭的营生,你小子心气儿那么高,倒是寻个来钱的路子。
别的不说,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不攒点钱能行?
郝爱国顺嘴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程远忽然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这群兄弟是什么家庭情况。
他们在一块儿时间不短了,喝酒吹牛啥都聊,唯独从来不谈及家庭。
突然说到过年这个万家团聚的话题,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爱国说的在理。
兄弟们在一块儿,总要混出点名堂。
我们哥俩儿吃饱全家不饿,兄弟们一年到头在外边儿,逢年过节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带张嘴回去。
苏超笑了笑,打破尴尬氛围,认可了郝爱国的说法。
不过咱们这帮人都没干过这事,得从长计议。
要让兄弟们挣着钱,也不能亏了人姑娘们。
苏超知道苏越对这方面的事提不起兴趣,就让黑娃和程远回头把几家旅社里挂单的姑娘统计一下。
远儿,你还回学校念书不。
四喜忽然问了一嘴。
程远一怔。
是哦,再过段日子,地就冻住了,估计叔叔阿姨也快回来了吧。
苏越也想起了这茬,不由担心自己的好兄弟。
我要说不想念书,老掌柜估计得给我腿打折。
程远的心已经野了,眼瞅着父母回家在即,自己的江湖生涯又快到头了。
说起远儿念书,姜妍和乔薇那俩丫头也好久没见了。
以前天天来旱冰场,这阵子不停出事,都忘了问那俩姑娘了。
小山说。
你想哪个了?
苏越鬼迷日眼的臊小山。
都是咱妹妹,你这货啊,有点正经的。
小山捶他。
程远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姜妍当初说回家几天就回来,结果一走就是几个月。
分开的日子久了,秋雨绵绵那个夜晚却愈发清晰。
远儿,老掌柜啥时候回来。
到时候,你该回家就回家,该念书就去念书。
先把家里安顿好。
苏超怕他有负担,便给他宽心。
你心细,跟黑娃搂搂账,看现在挂单的姑娘是怎么个入账法。
程远点了点头,看向黑娃。
后者昏昏欲睡,头皮上针脚纵横,新长起来的头发像蓬野草,根根直立。
四喜和苏越被打发回体育场,那边的零碎收入也不能丢,更主要的是招兵买马。
风平浪静是暂时的,他们心里都清楚,结下梁子那帮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在哪儿憋着坏,等他放松警惕时就会卷土重来。
他们总不能每次都六个人上阵,铁打的也扛不住。
小山还是在逃人员,不便出去抛头露面,就就在平安旅社跟苏超一起坐镇大本营。
郝爱国说他认识一些有钱人,碍于身份各种原因,平时不便去舞厅寻欢。
兴许暗娼这档子生意能跟这些人搭上线。
苏超对郝爱国信任有加,既然他提出来,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就让试着去联系。
尽管他们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茫然,但好在,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
第一场雪落时,韩少林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只身一人。
他和露露之间的事,终究暴露了。
王向春在一次酒后,握着韩少林的手,祈求他不要带走露露。
少林,你救过我的命,你是我的恩人。
但我就露露这么个老婆,你把她带走,让我咋活人以后。
你俩那事,我可以装不知道,就当我没长一颗男人的脑袋。
韩少林五味杂陈。
祈求原谅的应该是他才对。
韩少林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活成大春这个样子。
看看人家杨胜利。
话说回来,也庆幸大春的窝囊。
大春要是杨胜利,够他韩少林死一百回了。
大春,我明天就走。以后咱们不会见面了。
韩少林离开了,没有遵守和露露之间的约定。
露露和王向春大闹一场,在韩少林走后第二天,收拾行囊消失不见。
王向春望着一片狼藉的家,绝望难以自抑。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报案,寄希望于公安能找到露露。
公安来家里例行走访,询问一番后准备离开。
扔在墙角的一个帆布包引起了公安的注意。
公安随意的走过去,用脚拨拉一下包,露出背面的印刷字。
你干工程的啊?
公安随口一问。
没,我在木材厂上班。
王向春形容憔悴,两眼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