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秋天里的一把火
汽油不多，那时候也是稀罕物，寻常百姓不大用得着。
韩少林提的半醋篓还是在王向春家厨房找到的。
据说是厂里给机器上机油，临时让学徒出去买，学徒没听清楚师傅的交代，打了一篓子汽油回来，挨了顿臭骂。
王向春正好当班，替学徒解了围，把剩下的汽油拎回了家里。
韩少林泼洒汽油时挑选了位置，尽量避开了电线密集的区域。
他的目的是制造混乱，并没打算真一把火把这儿夷为平地。
洒完汽油，韩少林点了支烟，把香烟平放在吧台边缘，顺着打碎的窗户翻了出去。
韩少林拉起衣领挡住脸，顺着墙根钻进一条巷子里，脚步飞快。
没由来起了阵风，沙砾迷了眼，韩少林连打三个喷嚏。
风顺着窗户卷进去，吧台上的香烟动了动，跌落地面。
蓬。
一声轻响。
烟头燎起一条火线，顺着地板蜿蜒而去。
轰。
火光四起。
……
福园饭店。
宋志平眼皮跳得厉害。
妈的。
宋志平骂了句，目光望向窗外。
隐隐的，总有些古怪。
直到打发出去探听的小弟回来。
老板，那伙儿人都在旅社那边，没来。
小弟满头大汗。
妈的，没来？
拿老子开涮？
宋志平怒从心起，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看清楚了？那伙儿人都在？
宋志平咂摸出一丝不对。
挺多人，没认清谁是谁。
小弟说。
宋志平皱眉思索一阵，想起那个过来递话的青年。
见那个传话的了吗？
宋志平问。
小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好像在，又好像不在，人挺多，我没敢进去。
那伙人又不认识你，你怕个叽巴。
操。
宋志平没好气的瞪了小弟一眼。
我觉着这事不太对劲。
你去给厨房说，菜不要上了。
对了，顺便给楼下那帮人说一声，把旅社地方给漏出去。
宋志平吩咐完，起身穿起外套。
大哥，咱们去哪？
身边小弟问。
回，不对劲。
宋志平心神不宁。
窗外晴空万里，街道上人声鼎沸。
远处，一股黑烟袅袅。
宋志平下楼时，一楼大厅的混子已经撤了。
想来应该是直接去了旅社一条街。
宋志平感觉刚才鲁莽了。
他这一透露风声，不就摆明了他其实知道苏超一伙儿的位置。
此地无银三百两，从中挑事的意图太过于明显。
宋志平不是蠢人，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别扭。
直到他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看见火光冲天的龙升舞厅。
脑子里那根想不通的筋，突然绷直了。
操他姥姥。
宋志平目眦欲裂，挤开人群就要往里闯。
两个维持秩序的公安拦住了他。
撒开，我是舞厅老板。
宋志平急了。
冷静点，我们的消防队员在处理。
公安一边一个，死死拉住他。
宋志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满脑子都是韩少林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
宋志平在火场外晕头转向的时候，海哥和陈磊的人马也杀到了旅社一条街。
三十多号人，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搁在从前，在这鱼龙混杂的巷子里想要找到苏超一伙儿还得费一番周折。
如今却是方便了许多。
平安旅社的招牌太显眼，从巷子口进来，只有这一家挂着门头。
海哥和陈磊都没露面。
都是自持身份的人，不屑于亲自下场动手。
向平带人走在最前边，蒋志红瑟缩在一旁，畏首畏尾。
陈磊那边带头的是个生面孔，剃着劳改头，后脑棱着三层瓷肉，没脖子，孔武有力，跟向平点头之交，听别人喊他亮宝。
你他妈能不能有点男人样。
向平瞅见蒋志红畏缩的德性就来气。
操，怕还不让，我又没你那么牛逼。
蒋志红在海哥团伙也混熟了，怂归怂，嘴上一句不让。
你那天晚上在场，待会儿把人盯清楚。
向平放慢脚步，抻直胳膊，从袖口滑下镀锌水管。
身后十来号青年也纷纷从身上拽出家伙，大多是棍棒，拿刀的少。
没脖子的亮宝跟向平交换了个眼神，带自己的人从另一边绕过去，封堵住平安旅社旁边的出路。
蒋志红犯了难。
根本不用盯，他知道就是程远和苏越。
但他只能装作不认识。
自己能从号里出来，苏超是正儿八经帮了忙的。
还别说他出来以后。程远他们给他接风洗尘。
凭良心说，蒋志红又不算他们一伙的，能这样对待他，一方面是看程远，一方面也说明苏超这伙儿人真的仁义。
可现在已然上了海哥的船，他也不敢从中作梗。
偷摸给程远报信，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向平一帮人还没走到平安旅社门前，里边的众人便察觉到了异样。
江湖趟久了，好事不觉，坏事敏感的很。
黑娃透过门帘，没认出向平，倒是看见了蒋志红。
他和程远那次打了龙升的人逃离，回苏超院子的路上碰见过蒋志红。
远儿，那个，是不是你上次碰见的小子，你邻居还是同学来着。
黑娃问。
程远正在沙发上打盹儿，听他一说，凑到门口看了眼。
顿时精神了。
是他。
程远说。
来者不善呐。
黑娃眯起了眼，招呼服务员去楼上喊苏超和四喜。
昨天又是一夜大酒，这俩还没醒透，补觉呢。
苏越和小山同样嗅到了异常，很有默契的去休息的房间里抄家伙。
黑娃从后腰抽出太平斧。
吧台里的老杜见到这场景，心知不妙，急忙出声询问。
老叔你啥也别管，跟你没关系。
黑娃安抚好老杜，揭开门帘，一马当先。
程远想起纸条里说到的海哥，也急忙跟了出去。
江湖人可以在人群中精准的找到同类。
行人往来，黑娃和向平的目光交汇。
是不是他们。
向平问。
蒋志红满头大汗，躲避着对面程远的目光。
是还不是？
向平不耐烦了。
我真记不清了。
蒋志红还想蒙混过关。
对面的程远从腰间拔出了军刺。
我日。
蒋志红两眼一黑。
向平挑了挑眉毛，脑袋一甩，身后青年们冲了过去。
没有叫喊，没有怒骂。
就是很突然的，一群人忽然发足狂奔。
等过往路人察觉到气氛不对时，黑娃的斧头已经掀起一片红光。
人群惊慌逃窜躲避，只一眨眼的功夫，巷子里腾起黄土烟尘。
程远苏越小山也抄着家伙迎了上去。
苏超和四喜姗姗来迟，没等加入战斗，被斜刺里冲出的另一伙儿人拦住去路。
你是苏超？
没脖子的亮宝扬起手机的杀猪刀。
我是你爹。
苏超挥刀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