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概念
第二天,黑娃跟着燕子一起出门。
燕子不是真名,就像黑娃也只是个外号。
黑娃出门前,去厨房寻摸了一阵,掖了把菜刀在身上。
燕子知道他在和平路这片儿混的挺开,但看他拿刀,还是有些担心。
要不算了,再别出点事。
心放肚子里,你啥也别管,啥也别问。
黑娃眼睛一瞪,大包大揽。
燕子在和平路上的几家旅社挂单,旅社一家挨着一家,哪边有客人要加褥子,老板们就相互派人过去。
当时的黄道还没形成气候,有很多选择下海的女性,都做挂单生意,没有固定的鸡头,与旅社合作也没啥约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旅社提供地方和客人,拿抽成的钱。
用后来的形容词,应该属于最早的楼凤。
区别只是,除了知根知底的熟客,她们基本不带生客回自己的住处。
舞厅的小姐是跟老板的,收入和安全相对有保障,就是比较高强度。
那个大环境下,没什么卫生条件和措施,因此染病的几率很高。
而且当时社会包容度、接受度远远不及现在,干这行的女性免不了被戳脊梁骨。
像燕子她们,平时深居简出,跟周围邻里没啥来往。
时间久了,邻里就会闲言碎语,而燕子她们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就要隔段时间搬次家。
有暗娼的旅社都不在明面上,大多不挂旅社牌子。
燕子挂单那家旅社,黑娃以前经常去,跟老板算个脸熟。
旅社三层,顶层有专门给燕子她们休息的房子,燕子听从黑娃的安排,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径直上去了。
黑娃等了一会儿才进去,老板见他面熟,笑着递烟打招呼。
黑娃四下打量一番,除了老板没见别人,于是开门见山。
咱和平路啥时候变行情了?
黑娃说。
老板闻言一愣,不明就里。
黑娃指了指楼上,说,我有几个老相好,听她们说,老板现在抽六成的水,她们营生不好干了,跟我诉苦来着。
啥意思,小兄弟也吃这条道的饭?
老板四五十岁,干瘦佝偻。
那倒不是,就问问。都是些姐姐,干这行当也不容易。
黑娃说。
那你可赖不着我,哪个是你姐姐,不愿意在我这儿挂单就换地方呗,我又不拦着。
老板翻了个白眼。
这话聊得生分,都出来混口饭吃,好商好量呗。
黑娃说。
老板有些不耐烦,点了根烟,说,这规矩不是我定的,你要想出头,也别找我。
啥意思?
来了些外地人,硬茬,我惹不起。
东街老袁那儿你去过没,他倒是硬气,不愿意给分成,店被砸了不说,还剁了根指头。
老板说着也来气,他们也算是受害者,自己贴地方贴水电,平白无故要给人分钱,他们也不乐意。
外地人在咱们这儿横?扯淡吧。
黑娃听得一头雾水。
你不信去别家问呗,每天下午那些人挨个店里收钱。
老板说。
日,生吃啊?
黑娃愣了。
要不说你赖不着我,我他妈也窝火,那有屁办法,下九流的营生,我们总不能报案吧。
老板说。
黑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路数,不合江湖规矩啊。
这跟明抢有啥区别。
不光和平路这块儿,好多地方都被吃二馍了。听说那帮人还要把小姐往一块儿收拢,他们要吃大头。
妈的,我们跟小姐都成打工的了。
老板骂骂咧咧。
黑娃听出来点意思,这帮外地人这路数,像是要归拢整个行当。
他们去舞厅里收钱不?
黑娃问。
那倒没听说,城里也没几家舞厅,而且能开舞厅的也不是一般人,不像我们。
老板说。
那咱也搭个伙呗,我给你把那帮人赶走,你们吃肉,给我匀口汤咋样。
他们不是要抽三成吗,我胃口不大,一成就行。
黑娃眼前一亮,嗅到了机会。
老板撇着嘴打量他,不相信他有这本事。
咋,小瞧我了不是?
前两天龙升舞厅老板被收拾,听说了没。
黑娃冷哼一声。
听说了,咋,你收拾的?
老板揶揄他。
操,不是我,是我兄弟干的。苏越、程远,我铁杆儿。
再往前段儿时间,930万亩林大战听说没。
黑娃很是骄傲地指了指自己。
我也在,我们把伍爷女婿也收拾了。
哟,我这小庙还来了尊大佛。
老板心说你就吹牛逼吧。
口花花不算爷们儿,你不是说他们下午来收钱吗,我今儿不走了,当你面办这事。
黑娃把怀里的菜刀拍在吧台。
老板欲言又止。
他听说那些人有喷子,但也就是听说,没亲眼瞧见。
就你一个能行?
老板还是不太相信,担心万一他吹牛逼,再别把自己牵连了。
你甭管了,这事办不了,你拿鞋底子抽我脸。
黑娃大包大揽。
行,你要真能把那帮人赶走,别说我这儿给你分一成,其他店老板估计都没二话。
那敢情好,今天办完,你带我去别家走走,愿意给我分成的,我都保。
就这样,两个闲人你一句他一句,歪打正着,第一次把保护费这个概念带进了县城江湖。
串门子不分早晚,嫖客是少有的全天候客户,随时有需要,随时能上门。
还没到下午,陆陆续续七八个人,年纪普遍四五十岁,鬼鬼祟祟的上楼,然后让服务员加褥子。
黑娃就坐吧台外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跟老板扯淡。
七点多,天麻麻黑的时候,门帘掀开,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
老板,恭喜发财啦。
青年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有股南方味儿。
老板瞥了眼黑娃,后者心领神会,知道这人就是来抽水的。
黑娃按兵不动,不错眼打量着青年。
老板见他无动于衷,暗骂了声,弯腰去抽屉里拿钱。
青年看了眼黑娃,以为是客人,没理会。
今天没啥人,姑娘也不开张。
老板递出去五十块。
青年接过钱,皱了皱眉。
账单呢。
老板一愣。
上次不是说了吗,做个账单,来客多少,接客多少,收了多少,分了多少。
你不记账,那以后就按固定的收咯。
青年说。
老板两眼大瞪,心想我他妈开旅社都没记过账,这还真他妈成打工的了,给你们记账?
但他也只能心里抱怨,嘴上还是不敢吭。
听懂没?
青年说话很慢,但那种不容反驳的劲儿,让黑娃不爽的厉害。
哟,这兄弟可面生,普通话?省城来的?
黑娃故意凑过来搭话。
青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让老板再拿五十。
老板看了眼黑娃,手上没动。
青年察觉出老板不太想给钱的意思。
老板怎么说,讲讲清楚。
黑娃手指敲了敲桌面。
兄弟混哪的,你别跟他说,来,跟我聊。这旅社一半是我的,你要的钱,也有我的一半。
我得知道,为啥要把我的钱给你一半啊?
黑娃眼神凌厉起来,语气三分嘲讽,七分挑事。
青年转身看向黑娃,又看眼老板,问,老板这是请人出头咯?
黑娃豁地站起,抽出怀里的菜刀顶上青年脖子。
我让你跟我聊,你他妈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