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马枪
郝爱国直到回到村里,心才放了下来。
没有人烟的乡村小路,郝爱国从衣服里抽出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刀。
郝爱国认识这玩意儿。
这是56式三棱刺刀,在战争年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敌利器。
郝爱国无比笃定,焦浩焦鹏兄弟俩,应该就是死在这柄刀下。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让他把这玩意儿带给程远。
……
乡村小院,程远手里一把小米,在喂鸡。
苏超和小波躺在炕上看小说,一人半册,《薛丁山征西》。
小波陪着程远,心事重重。
小波跟他们一起潜逃,是因为目睹父母被公安带走。
但是待了几天后,小波后悔了。
这一躲,就把自己的问题坐实了。
不是屎也是屎。
可事已至此,他不好意思独自离开。
后来很多年,小波常想起这一天的农家小院。
他会幻想,如果当时回家,去配合公安调查。
哪怕进少管所。
或许很多事就跟他无关。
他和小辫儿,其实是一类人。
只不过他在当时属于这个风头正盛的团伙。
不管是抹不开面子,还是别有他心,总之,他选择在走投无路时回到这个小院儿,也就决定了日后的轨迹。
心事重重的小波,第一个看到了同样心事重重的郝爱国。
郝哥,咋了?
小波迎上去,神色紧张的观察他身后。
没尾巴,我一个。
郝爱国拍了拍他,示意回去。
下午时候,郝爱国的朋友回来了,带了半扇羊肉。
跟村里打平伙的,你们来这么久,都没好好招待一下。
朋友还拎着麻绳捆扎的烧酒。
郝爱国其实不想喝酒,但大家都憋屈了好多天,他不想扫兴。
郝爱国的朋友不胜酒力。第一瓶还没喝完,出去吐了几次。
郝爱国把他安抚回小卖部。
后半夜,苏超一伙儿吃着喝着,意兴阑珊。
程远有伤,没喝酒。
喝到最后一瓶,郝爱国忍不住了,把今天的遭遇讲了出来。
远儿,你跟他啥关系。
郝爱国脸色泛红,有点醉。
程远一头雾水。
郝爱国抽出那柄军刺拍在桌上。
他点名道姓,说是送你的。
郝爱国声音有些颤抖。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难形容。
如果让郝爱国和高飞,哪怕伍爷,面对面,郝爱国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但是那个汉子不一样。
他不是江湖人,他做的事要比江湖人更利索。
对于郝爱国来说,他比小红袍他们还要危险。
江湖有江湖的玩儿法,哪怕鱼死网破,还有的说。
但汉子那种,随时平地惊雷的角色,是死是活,全凭他一念之间。
程远也傻眼了。
我不认识他。
程远也是真心话。
郝爱国自己抽了一杯酒,哭笑不得。
超子,我跟你说,你们几个,我看走眼的就是程远。
我一直觉得,苏越和黑娃是两个混不吝,没想到,程远才是埋最后的地雷。
郝爱国说。
你喝醉了,别胡说,远儿是咱们弟弟。
苏超喝的少,微微皱眉。
我知道,我当然认远儿这个弟弟。
但是今天,我他妈以为我要死了。
郝爱国又干了一杯。
远儿,你跟那位爷,到底啥关系。
郝爱国看向程远。
程远百口莫辩。
我真不认识他,就是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
郝爱国又倒了一杯。
程远按住他的杯子。
真的,我说碰巧你们信不,他杀人那几次,正好我碰见过。
程远说。
苏越四喜小波面面相觑,他们还没品过来到底啥意思。
睡吧,屁大点事,你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苏超起身去拉扯郝爱国。
郝爱国喝醉了。
他也不是有意针对程远,就是后怕。
任谁和连环杀人犯面对面一次,情绪也稳定不了。
远儿,你别生哥哥气,哥哥就一个意思。
以后有啥事,你把我们当兄弟,你就告诉我们。
这次是他认识你,听过我。
如果没这茬关系,哥哥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郝爱国说完话,被苏超和四喜抬了回去。
院子里,程远苏越小波三个人。
程远端起郝爱国那杯酒,一口抽了下去,龇牙咧嘴。
郝哥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苏越没拦着他,捡起军刺反复打量。
上次在城东,你不让我和黑娃去耍,是不是碰见他了。
苏越说。
程远点了点头。
这是个爷们儿,除了小红袍,我第二佩服他。
苏越说。
小波仍然云里雾里。
我不知道小红袍,我就觉得他挺那啥的。
对,爷们儿。
程远说。
郝哥没别的意思。吓着了。
苏越说。
我知道。
程远点了点头。
咱回吧。
苏越把三个酒杯倒满。
老黑上次说磕头,咱都没应。
这次回去,咱们当磕头兄弟。
苏越说。
好。
程远一饮而尽。
郝哥说,龙升的老板,宋志平,四处打听咱们。
苏越目光灼灼。
程远明白苏越的意思。
咱们先收拾他。
程远拿回军刺,抚摸着刃口,脑子里是三次偶遇间,汉子冷冽的眼神。
就像是泡在寒冬腊月冰水里的菜刀。
啥时候?
苏越问。
程远活动了下身子,酒精让伤处麻痹。
走,就今天。
程远说。
走。
苏越披上衣服。
小波两眼大瞪。
……
苏超安抚下郝爱国再出来,院子里没人了。
我这群爷爷哟。
苏超麻了。
……
三个人徒步走了大约三里路,等到一趟末班回城的班车。
不跑车了,下班了。
司机说。
顺路,能进城就行。不买票,钱给你。
苏越说。
上来吧。
司机嘿嘿一笑。
十点多,三个人再次回到县城。
小波劝了一路,没用。
我得回趟家。
小波最后说。
你回吧,没事,我俩都没见过你。
苏越眼神迷离,实际很清醒。
小波欲言又止,苏越摆摆手,他再没说什么,看了眼程远,转身走了。
程远和苏越打了个三轮。直奔龙升舞厅。
路上,程远问苏越知不知道宋志平长啥样。
苏越愣了半天,说他也没见过。
没等俩人想好对策,三轮已经停到了龙升舞厅门口。
咋办。
苏越也没主意了,一时兴起来着。
程远把军刺揣进袖子里,说,进去再说。
龙升舞厅喧嚣依旧,并没有因为930事件有什么影响。
他俩进去时,卡座已经满了。
苏越酒劲儿逐渐褪去,理智占据大脑后,没有想着结束今天的闹剧,反而开始琢磨怎么找那个没见过的宋志平。
程远压根没醉,吹了一路夜风,精神高度兴奋。
我记得四喜说过,办公室在二楼。咱俩等快下班了溜上去。
苏越说。
不等,太晚没三轮了。
程远此时异常清醒。
这会儿不好找。
苏越皱眉。
我问问。
程远说了声,就朝吧台挤了过去。
苏越眼睛一亮,摸了摸衣兜,突然发现自己走的匆忙。没带家伙。
等等我。
苏越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喧嚣之中。
再一回头,程远不见了。
操。
苏越一急,挤到护栏外边的卡座区,趁那桌客人没注意,顺了瓶啤酒。一边找程远,一边瓶口向下,把酒洒了一路。
程远径直去了吧台。
宋志平在吗?
程远问。
吧台服务员看了他一眼。
我是他弟,家里有事,让我来喊他。
程远面不改色,用小辫儿当初去学校找他的法子。
服务员打量一番,朝另一边的卡座指了指。
程远扭头看去,注意到一群人。
有七八个,两个三个坐在沙发上,其他人站着,跟着流行金曲摇摆。
程远眯眼瞅着,不确定是哪个。
你啥弟啊,不认识你哥?
服务员看出来了,他压根不认识宋志平。
程远没理他,走了。
苏越总算看到了程远,太吵,他就没叫,脚步匆匆跟上。
宋志平搂着舞女,和两个人碰酒。
一个壮硕、寸头,穿一身少见的牛仔服,紧绷在身上,左眼耷拉着,一道刀疤顺着眼皮划在脸颊。
另一个大肚腩,敞着肚皮,和舞女卿卿我我。
程远绕过护栏,一个白衬衣小伙儿拦住他。
程远啥话没说,径直绕过他,往卡座后边走去。
白衬衫愣了一下。
苏越紧随其后,看到白衬衫要喊程远,赶忙上去几步,从后边勒住白衬衣脖子,一使劲,放倒在舞池。
程远已经绕了过去,走到沙发后边。
平哥。
程远喊了一声。
宋志平一口酒没咽下去,扭过头。
程远拔出军刺捅了下去。
宋志平一口酒喷了程远满脸。
他右边的寸头男人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
苏越排开人群冲了上去,照头一抡,酒瓶稀碎。
程远抹了把脸,翻过沙发,又一刀扎进宋志平肚子里。
左边的大肚腩推开舞女想站起,苏越捏着碎开的酒瓶过去就捅。
舞池里一曲慢四结束,全场亮灯。
操你妈,你不是找我们?
苏越扔掉碎酒瓶,抄起烟灰缸砸翻大肚腩,一手拉住还要再下刀的程远。
除了其他区位依旧热闹,舞池这边鸦雀无声。
舞池里的人还没闹清发生什么,只以为有人耍酒疯。
程远心跳剧烈,浑身有股莫名的兴奋。
我是程远。
程远说。
宋志平捂着肚子,眼镜掉了,鲜血顺着指缝流淌。
他旁边的舞女吓傻了。
苏越眼皮一跳,诧异的看了眼程远,随即咧嘴大笑。
老子苏越,哪个不服?
灯光停止,音乐消弭。
舞池里开始有人惊惶尖叫。
走。
苏越扔掉烟灰缸,啪的一声,碎了满地。
两个人大步走进舞池,人群让开一条路。
直到两个人掀开门帘消失,站在沙发后面的蒋志红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抓起卫生纸按在海哥头上,满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