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偶遇
国庆节过后，郝爱国、苏超陆陆续续潜逃回城里。
那时候没有黄金周这个说法，大概是九九年的时候，国家颁布了《全国年节及纪念日的办法》，在此之前，节日就是当天，过后仍是正常生活。
唯一的区别是，当时的国庆节正儿八经普天同庆，精神上的愉悦远远超过物质消费。
当然了，那时候也没什么消费的概念。
郝爱国没有参与930案，避风头主要是躲高飞。
他们一群人在乡下住了十多天，差不多就是程远可以下地走路之后，郝爱国率先回城。
打也好，躲也好，后勤供应要跟上。
郝爱国说。
在当时，郝爱国是他们这一伙人的后勤部长。
吃喝玩乐、惹事摆平，哪个都需要钱。
大头都在郝爱国这里。
区别于当前社会的就是，那时候，郝爱国花钱花的心甘情愿，甚至花钱就像他的义务。
因为这群人就他有本事搞钱。
你们这段时间别给我捅娄子，让我好好干几天活儿，年底兄弟们都过个好年。
郝爱国临走前，攥着苏越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程远这会儿还是半个废人，让郝爱国轻松了不少。
他已经摸清楚这些人的脾性了。
最不稳定的就是苏越和程远。
苏越属于一眼看去就是炸弹那种，程远则是地雷。
你不知道哪一脚会踩爆炸。
哥，你回去，有时间让人去我家看看。我怕爹妈回来，学校让我回去，我也旷课好久了。
程远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放心，你好好养伤，我完了亲自去一趟，就说你学习优异，被学校选派出去参加啥活动了。
郝爱国说。
程远心有不安的，倒也没别的办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家路对面，那个蒋志红你记得不，让他去也行，我爸妈见过他。
行，我亲自跑一趟。
郝爱国对程远的欣赏不言而喻，一口答应下来。
……
实际情况就没那么理想。
郝爱国返城第一天就出事了。
因为930的案子，许多散布出去的贼子贼孙都被关了进去，手底下人不够，郝爱国亲自上了公交。
按理说，他的技术臻入化境，不可能失手。
但偏偏，就在最不可能翻车的地方，郝爱国栽了。
他看到一个裹着军大衣的汉子，靠在车玻璃上睡觉。
那汉子看起来是憨厚本分人，腰间鼓起来一个包。
郝爱国眼神毒辣，知道这人肯定藏着货。
那时候，很多人乘车或者去人多的地方，警惕性很强，想方设法藏匿金钱。
但普通人不知道的是，对于眼光狠辣的贼来说，你越藏，越有破绽。
郝爱国让小贼散开，准备自己吃这条大鱼。
看大衣上隆起的形状，肯定是个包裹。
而那时候会把包裹藏在衣服里的，哪怕没现金，起码藏着金银。
公交车颠簸着驶出很远，眼看快要到郊区，车上人也不多了。
郝爱国一个眼神，三个小贼围拢过来。
装作互相不认识的样子，一个坐在汉子旁边，另外两个站在面前，佯装拥挤，故意在公交车颠簸的时候触碰汉子的腿。
汉子睡得很沉，被小贼碰到，迷迷糊糊的避让，眼睛都没睁。
郝爱国在车门处观察了一站路程，决定下手。
临近郊区，最后上来一个大娘，拖着蛇皮袋子，装了满满一袋子洋芋。
姨姨，你坐着。
郝爱国使了个眼色。一个小贼主动过去帮忙拉扯蛇皮口袋。
大娘连连道谢。
小贼故意把口袋拉在汉子脚边，另外几个小贼假装互不相识，围着蛇皮口袋夸赞大娘的洋芋好，个大，少芽。
大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翻开口袋就要给小贼们一人装点洋芋。
趁着小贼们假意推脱，郝爱国不动声色过来，眨了眨眼，一个小贼趁着刹车，一个趔趄倒在汉子身上。
小贼倒下的瞬间，郝爱国手一伸，夹住大衣下露出的麻布袋子，轻轻一扯，拉到座位下，再收到怀里。
郝爱国完成这套动作也就一个眨眼，同时车停下了。
郝爱国揣着袖子下车，朝反方向走了。
下车后，郝爱国捏了捏袋子，脸色顿时大变。
……
公交车上，小贼们还在和大娘寒暄。
假寐的汉子睁开眼，摸了摸大衣，笑了。
诶，你们是谁的手下？
汉子突然出声。
小贼们经验丰富，都当做没听见。
高四儿？齐三儿？郝爱国？
汉子又说。
小贼们心里一紧，寻思会不会碰上了不上班的公安。
那时候没有便衣的概念。
汉子搓了搓脸，起身去车头跟司机耳语了几句。
司机一脚急刹车，小贼们，包括大娘都一个趔趄。
汉子没有跟他们多言语，从上车门下去了，公交车又开动。
小贼们反应过来，跑过去怒骂，让司机停车。
一个小贼看到，司机裤裆湿了一片。
尿了。
俺谁也没看见，俺啥也不知道。
司机是个中年人，脸色煞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抖成筛子。
小贼们一起上阵，强行停下车。
此时，距离汉子下车已经过了七八里地。
……
郝爱国吃过盗窃的亏。
手一捏，就知道这次走眼了，
他看都没看包里的东西，随手扔在路边就走。
郊区的公交车站牌相距很远，他走到前一站，一边等车，一边懊恼。
还没等来下一趟公交车，一个眼熟的人影就走了过来。
郝爱国第一反应是跑，但他终究没动。
汉子走到他身边。并排站着，抬手亮了亮那个被他扔掉的包。
咋了，不值钱？就这么扔了？
汉子目视前方，好像自言自语一样。
郝爱国余光看向汉子走来的方向，自己的贼子贼孙不见人影。
兄弟，我冒昧了。
郝爱国从兜里摸出一沓钱，塞在汉子大衣兜里。
大水冲了龙王庙。
郝爱国神经紧绷。
汉子掏出那卷钱，左看右看，扔到了地上。
够买你命吗。
汉子说。
萍水相逢，兄弟我糊涂了。
郝爱国后脑沁出汗，想跑，不敢。
你叫啥。
城里的手艺人我听过几个，高四儿？齐三儿？郝爱国？
汉子笑盈盈的。
郝爱国。
郝爱国吞了吞口水，犹豫了半天，报了真名。
真意外，大哥，道上兄弟都敬你，往日有机会，当面给你赔罪。
郝爱国余光看到了驶来的公交车，但他清楚，如果汉子不打算饶他，他今天就交代了。
你走吧。
我知道你。
汉子笑了。
你是跟那个叫苏超的，一伙儿的，对吧。
是。
郝爱国僵硬点头，视线里，公交很近了。
汉子裹了裹大衣，手探进怀里。
郝爱国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汉子摸出件细长的事物，闪着寒光，从郝爱国外套下边递了进去。
郝爱国肌肉紧绷。
别紧张，这是缘分。你把这个，给你们一伙儿那个小伙子，叫程远还是苏越？
你们这伙儿最小那俩，有一个见过我几次。
就说，我送他了。
汉子说完，拍了拍郝爱国肩膀。
公交车停下的时候，汉子站起身，走了。
郝爱国直到上车都没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