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中事
蒋志红在山里待了五天。
白天吃饭，睡觉，和暗娼聊天打牌，晚上背包放款记账。
毕竟是年轻人，蒋志红很快适应了节奏，跟海哥的人打成了一片。
海哥亲自交代过多关照他，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
相处几天下来，发现这小子挺有意思，也就正儿八经接纳了他。
好日子来得太突然，蒋志红云如坠云雾。
往前翻一个月，他还在看守所里喝稀饭呢。
负责看场子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在澡堂掏钱给蒋志红买新衣服的长发青年，名叫李玉璋。
李玉璋告诉他，跟着海哥好好干，吃香喝辣都是小事。以后挣了大钱，去省城，这穷乡僻壤有啥意思。
蒋志红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县城，李玉璋所说的省城只在课本里听过。
蒋志红问过他，海哥到底是什么人，为啥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号。
李玉璋说，海哥跟城里那些土流氓不是一个档次，都啥年代了，还大刀片子你砍我我砍你，早落伍了。
我跟海哥去过南方，那边的江湖大哥才叫气派，白天皮包水，夜里水包皮，谈事龙门阵，抽屉放喷子。
李玉璋比了个枪的手势，问他见过没。
蒋志红摇了摇头。
我见过。
李玉璋潇洒的理了理长发，眼中流露着对大城市的向往。
海哥说了，再干两年，就带我们去南方。咱们这边经济太落后，没前途。
那海哥是咱们本地人吗？
蒋志红问。
是啊，老家柳树湾的。不过他一般都跟人说自己外地的，省得攀亲戚攀得麻烦。
李玉璋说。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回答，竟成为日后压死海哥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当时的蒋志红被灌输了许多新鲜观念，让他这个小城土鳖第一次对县城之外的世界有了幻想。
海哥的形象在他心中也逐渐高大起来。
出门遇贵人，我蒋志红也能飞黄腾达了！
他的雄心壮志持续了一上午，到夜里戛然而止。
这天，蒋志红一如往常，大灶上咥了两大碗米饭烩菜，然后去后院跟小梅她们打扑克，顺带吃点豆腐，过过干瘾。
天麻麻黑时，赌徒们陆陆续续到场了。
蒋志红摔了牌，背起挎包奔赴自己的岗位。
一切如常，顺风顺水。
还没到十点，包里的钱就放出去大半。
看来今天能早早睡觉了。蒋志红如是想着。
临近十一点，海哥来了，同行的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眼神凶狠，体格彪悍。
红红，最近咋样，适应不。
海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好着呢，没问题。
蒋志红把干瘦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好小子。
给你，尝尝鲜。
海哥从怀里摸出根条状物丢给他。
蒋志红接住，那玩意儿拇指粗细，一拃长短。
嗅了嗅，一股烟草香。
傻小子，这叫雪茄，洋玩意儿。
李玉璋给他扫盲。
海哥今天咋下来了。
李玉璋殷勤的给他们倒茶，别扭的模仿着南方人的做派。
平儿说有个烂账，下来看看。
海哥招呼了一声，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这会儿暗娼那儿没客人。小梅她们在屋里休息，海哥一群人搬了马扎凳，坐在院子里闲谈。
蒋志红说他账还没放完，要先去场子上。
海哥摆摆手，说不着急，今天给他学个新手艺。
蒋志红问啥手艺。
海哥反问他，要是你放出去的账收不回来咋办。
蒋志红愣了一下，说你就教我放账，没教我收账啊。
海哥一伙儿哈哈大笑。
这不就给你教来了。
海哥说。
蒋志红不明就里，也跟着呵呵傻笑。
等了大概半个钟头，前院又有人来。
蒋志红听见大门开锁抽链子的声音，还有狗叫。
没一会儿，几个青年架着个人来到后院。
深秋天色黑的快，李玉璋拉开门口的灯泡，往院里映出一片昏黄。
带头那个平头青年蒋志红见过，叫向平，海哥手下的打手。
几个小青年把那人扔到地上。
咋回事？
海哥疑惑。
喝醉了，拍了一瓶子，晕乎着。
向平咧嘴笑。
以后别动手，咱们讲道理，打人干啥。
海哥说。
把他弄醒。
海哥又说。
两个小青年架起地上的人，向平过去左右开弓，甩了几个耳光。
操，老子刚说完，你小子耳朵塞驴毛了。
海哥嘴上骂着，但也没制止。
那人清醒了过来，环视四周，两腿一软，又要倒。
给拿个凳子。
海哥挥挥手。
小青年从屋里搬来凳子垫在男人屁股底下。
男人这会儿彻底清醒了。
蒋志红瞅他有点面熟，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男人就是王向春，泡馍馆里跟向平理论，被一瓶子拍晕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这个害他欠了一屁股债的鬼地方。
兄弟…大哥这是干啥呀，咱有话好好说。
王向春慌了。
别慌，抽根烟。
海哥丢给他一根烟，让小青年给点上。
咋回事啊，我也刚外边回来，听他们说账怎么怎么的。
海哥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让王向春内心的紧张冲淡了几分。
大哥，您是这儿负责人是吧。那啥，账没啥问题，咱肯定不是赖账的人。
就是您这小兄弟隔三差五就来收利息，也不跟我说清楚咋算的。
我就想把账算算清楚，没别的意思，结果您看这闹得。
王向春指了指挨了一酒瓶的脑袋，满脸委屈。
哦，意思他们几个跟你收黑账了？
海哥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
也不是黑账，就是当初我借钱的时候，对对，就那个小伙儿，跟我说月底清账，也没说十天一清利啊。
而且甭管三分利五分利，十天五百的利息，大哥您说说，这这这。
王向春抓住机会大吐苦水，指望这个大肚腩给自己评评理。
他这一番话，把蒋志红弄紧张了。仔细回忆了半天，确信他说的都是海哥给教的，没啥纰漏。
海哥一边掏耳朵，一边嗯嗯嗯，等他说完，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始说话。
是这么回事昂。红红这儿，对，就给你放款的这个小伙儿。
他负责放账，你要多少他给你多少，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
王向春有点懵。
然后是他。
海哥指了指向平，说，平儿呢，是负责收账，带着条子收。他跟你要钱的时候，有没有带条子？
海哥问。
……有。
王向春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放款的没问题，收账的有条子。
那大兄弟你说哪儿有问题？
海哥笑脸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