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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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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原星早早完成工作,亲自跑去花店拿了花,又换了一身西装,才开着车满怀期待地去餐厅。

    中午挑花挑了半个小时,最终他订了一束茉莉花,其间点缀着一些满天星,看起来优雅又清新。

    提前四十五分钟,他就已经坐在了餐厅里,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不断来来往往的人,期待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人来了又走,天际也由白转黑,直至路灯点亮,明月垂空,却依然没等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顾先生,您等的人还没来么?”服务员走过来问道。

    顾原星是这家餐厅的老顾客了,和他们员工之间都很熟,平常只有他和他的朋友来这边吃过饭,但今天顾原星捧着花盛装出现在这里时,他们都惊讶了一下,那行头,摆明了就是约会的意思啊。

    于是他们也很期待见一下这位顾原星的约会对象,想要看看,能让顾总这么上心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顾原星等了多久,他们也跟着盼了多久,可惜,直到即将闭店打烊,也没等到前来赴约的人。

    “嗯,她可能有事耽搁了吧。”顾原星平静地回答,唇角依然保持着惯常的笑容,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那……您还要继续等么?”服务员小心地问。虽然顾原星性格挺好,这么多年来,给大家的印象也不错,但被人放鸽子放这么久,任谁性格再好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脾气啊。

    “不,我……我下次再约她吧。”顾原星朝四周看了一眼,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其他顾客了。

    “你们收拾完也赶快回家吧,今天辛苦了。”顾原星起身,朝他微笑道。

    “顾先生,您的花……”眼看着顾原星就要离开,服务员赶紧抱起放在对面的花束,却在刚转身时,就被一双好看的手截断。

    “谢谢。”顾原星拿过自己的花,朝他说了一句,抱着花一步一步离开。

    打开车门,他先将花小心地放在副驾驶上,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手机打开又关闭,关闭又打开,如此几次之后,他再次打开看向屏幕中一直存在于界面之上的号码。

    手指犹疑地想要去点那个小听筒,却最终还是摁键息屏。

    他思索了一会儿,转而打了个电话给林子洲。

    得到答案时,他第一反应是着急,心绪一瞬间全乱了,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全都出来了。

    于是在挂断林子洲的电话后,他立即拨通了之前看得快要倒背如流的号码。

    没人接。

    第二遍拨过去。

    依然无人接听。

    于是他没法再等,立即开车去了小区。

    火急火燎地赶到陈松伶家门前,他缓了几口气。伸手屈指叩门。

    没人回应,他担心的要命,正要破门,隔壁邻居适时打开门。

    “你找谁?”邻居防备地看向顾原星。

    “您好,我找7003的住户,请问您今天见过她么?”顾原星见有人出来,顾不得其他,着急地向别人打听。

    “你是谁?”邻居一脸不信任。

    “我?我叫顾原星,我找7003的陈松伶,我是她……我是她朋友。”顾原星掏出身份证,递到邻居面前解释。

    邻居看了一眼他的身份证,又看了一眼他。

    “她出去了。”邻居道。

    “出去了?”

    “今天下午啊,就快要饭点那个时候。”

    “您确定么?”

    “当然,我还在电梯门口看见她了,打扮的很漂亮,应该是约会去了吧。”

    “哦,好,好,谢谢啊,打扰你了。”顾原星颔首致歉,邻居上下看了他一眼,才重新关上了门。

    得到答案,顾原星站在她家门口,沉默地等待了一阵,再次播了一遍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

    于是他再等不及,开车寻着能够从她家到达森屿的路转了一遍。又打电话给朋友,让他帮忙查一下附近今天晚上这段时间有没有出什么事情的。

    等他绕完所有能够去往森屿的路后,依然没有看见陈松伶的身影。拜托去查询的朋友也回复说没有查到附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他抱着一点被担忧焦急折磨得仅剩的一点期待,坐在车里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无人接听。

    顾原星回到她家门口,终于感到疲倦。

    他靠着门扉蹲坐下来,突然感到一种空洞的悲伤和绝望的无力,它们就像冬夜毫无顾忌刮来的风,凛冽又冷漠地贯穿他的身心。

    陈松伶在这个城市无亲无友,她能去哪儿呢?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那怎么办呢?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无力,有多渺小。

    这座城市这么大,要淹没一个人,掩盖一个人,太过容易。

    等到凌晨两点,他无路可走,再一次拨了她的电话号码。

    盲音漫长地将他所有的希望全都打碎。

    无法联系,无人回应。

    怎么办?

    正当他被焦急与恐惧啃食着就要打报警电话时,却突然有一个电话回了过来。

    在看见那三个字时,他差点没握住手机,发抖的手指划了两次才将电话接通,他努力缓和着自己的声音,试图让它听起来依旧轻松。

    然而发紧的喉咙一时半会儿却无法如他所愿。

    陈松伶的声音传过来时,他悬着备受煎熬的心才终于得以放下。

    陈松伶抱歉道:“顾总,我今天有点事情,去不了了,很抱歉放您鸽子,下次我请您吃饭,还请您见谅。”

    “没事,吃饭嘛,什么时候都可以。”顾原星缓和着声音与心情,接着道:“你……你在那儿呢?”

    “哦,我在家。”陈松伶道。

    “在家?”顾原星皱眉。

    “嗯,下班回来后太晚了,我有点累,一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在家里待着呢。”

    “你饿吗?我给你送点吃的。”顾原星心情复杂。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出门吃过了。您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挂断电话,顾原星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站都站不起来。腿麻的没有一点知觉。

    缓了一会儿,他沉默地看着那扇门,那扇今晚一直没有任何回应的门。

    为什么要说谎?

    顾原星原本在接到电话时转好的心情瞬时一转攻势,坏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那股酸麻再次攀上腿时,他才终于动了一下。

    他转身下楼,站在楼底下,仰头去看那扇之前找了很久才锁定的窗。

    没有一点光亮。

    方才还有明月悬空,现在抬头,便只有被云翳遮住的暗光。夜空黑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多余的杂云。

    他掉头走向停车场,打开车门的刹那,便看见那束摆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茉莉花束。

    顾原星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搭着车框,看着那束已经失约的花束,眼中神色晦暗不清。

    良久,他无奈般叹了口气,坐进了驾驶座,驱车离开。

    陈松伶清醒了一晚上,病房里只剩下一张空床位,就在她旁边,血液内科的病房很安静,她赶过来时,其余的几人已经睡熟了。

    躺在病床上,呼吸间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她的意识无比清楚,几个小时前躺在急诊的床上所感受到的那种特别的飘荡感和寒冷感,现在依然还未退散,这种陌生的感受,她说不清是恐惧更多,还是新奇更多一点。

    如果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那似乎也不错。除了漫无目的飘零外,寒冷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么想着,时间倒也走的挺快。

    朝晖透过玻璃窗户,将窗户特有的形状描摹在湖蓝色的地板上,晨风略过新黄的树叶,引得鸟儿高歌,摆动的翅膀惊起枝头盛满的桂花,释起阵阵花香。

    秋天的早晨,给人舒适而安心的感受。新的一天,又重新轮回。

    八点四十分,护士过来给她抽血。

    余下的时间,就是等待结果,然后接受命运的审判。

    陈松伶再次给林子洲发了消息请假,林子洲很快就给了回复,顺便八卦了一句她昨晚是不是和顾原星在一起吃饭,陈松伶回了个表情,否认了这件事情。

    差不多到下午三四点,检查结果才终于出来。

    医生拿着报告单,神情凝重地站在病房门口,喊了她一声:“陈松伶,来这边一下。”

    陈松伶原本站在窗边透气,闻言回过头,转身跟着他出去。

    到了诊疗室,只有她和医生两个人在。

    医生坐下来,叹了口气,道:“你在这边没有亲友是吗?”

    “嗯。”陈松伶也跟着坐下来。

    医生拿着那几张单子,左看右看,最终放下,摘掉眼镜拿在手上,开口道:“上次你在我们医院检查的时候,是m3型,我看并没有你拿药的记录,你没吃药么?”

    “没有。”陈松伶回答的很坦荡。

    医生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再次戴上眼镜。

    “以前你药也不吃,化疗也不做,现在”他顿了顿,责备道:“吃药化疗都没用,把大罗神仙请来,都救不了你。”

    陈松伶似乎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她虚心地颔首,接受了医生的责怪。

    “上次机子可能出问题了,你这个病,不是m3,是急性白血病。如果那个时候就采取一些手段参与治疗,兴许还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几率。但是现在,我已经给你测两次了,都是一样的结果,急性晚期。”

    陈松伶平静地看向他:“医生,那我还有多长时间呢?”

    “不好说,我接触过的,几周的有,半个月的有,一个月的也有。”

    没有超出一个月的,那就是说,一个月就是终点。

    “太可惜了,早半个月左右,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我不住院可以么?我想回去。”陈松伶看向他,隐约带了点请求的意味。

    医生看着她,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都是遗憾:“我给你开点药,你拿回去,现在还不明显,过几天就会开始疼,受不了来医院。”

    “嗯,谢谢。”陈松伶知道他的意思,由衷地感谢。

    拿完单子,回到病房,她去卫生间将病号服换下来,自己的裙子上还有昨天残留的血迹,但是将外套合上,就可以遮住。

    床铺在她离开时,已经被护士整理齐整了,无需她再动手,于是她看了一眼这间呆了不到24小时的病房,没有任何眷恋地离开了。

    因为林子洲临时被喊去当苦力了,所以原本几个人约好的周三饭局也就此延罢。林子洲抱歉地承诺说下次带她们去高档西餐厅,由他请客来给陈松伶送别,姜歆和周嘉羿才放过他。

    陈松伶好笑地接受了他的提议,打道回府了。

    刚出电梯,邻居提着一袋垃圾跟她撞面。

    “诶,今天下班这么早。”邻居道。

    “嗯。”陈松伶礼貌地笑笑。

    擦肩而过,邻居想到什么,回头道:“昨晚有个男的来找你,叫顾什么。一直在你家门口呆到半夜。”

    陈松伶顿住,心里突然慌了一下,但很快她就调整好,再次道:“行,我知道了,谢谢啊。”

    “不客气,我也是刚好这几天在家,又看到了而已,转告你一声。”

    等电梯门合上,陈松伶才转身回屋。

    阖上门,她拿出手机,所剩电量已经不多了,犹豫了一会儿,她拨了个电话。

    就在即将自动挂断时,对面抓住最后的机会,接听了她的来电。

    “喂,您好。”顾原星的声线很冷淡,他似乎并没有看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后公事公办地回应。

    “顾总,我是陈松伶。昨晚很抱歉失约,您什么时候有空呢,我请您吃个饭。”陈松伶将准备好的措辞有条不紊地说出去。

    对面却没回答,她只听见物体掉落的声音,大概是钢笔砸到地上了,但他并没有去捡,除了那阵杂音外,对面便只剩沉默。

    顾原星不讲话,陈松伶也没有下文。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等待着,陈松伶自觉理亏,在等待了一会儿后,正要开口,顾原星道:“我今晚就有空,你要来么?”

    “嗯,好的。”陈松伶点头应允,“我来接你。”顾原星接着道。

    “好,麻烦您了。”陈松伶这一次没再拒绝推脱。

    顾原星等她挂断电话,才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昨晚离开,他就直接回了公司,一直坐到现在,为了不去想有关她的事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放在工作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点。

    刚才忙晕了头,没看来电显示,这才等了好一会儿才接的电话。

    直到听见陈松伶的声音,才将他从混淆的思绪中拉回来。

    昨晚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但他不是生气她爽约,留他一个人等在餐厅。而是生气她没有给他一个电话,没有通知他一声,至少告诉他她在没来的那段时间里是安全的啊。之后又说了谎,明明没有在家,却骗他说待在家里。虽然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埋怨这件事,约饭也是他先提的,等人也是他自愿的,陈松伶好像去不去,他都怪不到她身上去。可是那种期待落空和不被信任的感觉,却让他无比落寞。

    他以为至少他们在这段时间里相处下来,也算得上朋友。陈松伶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他讲啊。

    但是接到电话,那颗沉寂了一天的心,却又一瞬间蹦跶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那种喜悦与轻松感究竟从何而来。

    顾原星俯身捡起那支摔下去的钢笔,笔尖已经分叉倒弯,用不了了。

    他合上笔盖,将那支昂贵的钢笔扔进抽屉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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