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现在住院治疗是最好的,但你现在没想好的话,可以回去考虑考虑,和家人商量商量,下个工作日还是我值班。尽快入院做化疗,这样治疗效果比较好……”医生还在絮絮说着,但面前坐着的人却没回一句话,甚至在前一刻看到病历单时,那张略显冷漠的脸上也没有出现半点其他的情绪波动。
“以这个病情来看,我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在医生讲了一大堆后,陈松伶终于开口问了自坐下来以后的第一个问题。
“你现阶段属于m3型,其实是整个急性髓系白血病中疗效最好的,但m3前期比较凶险,你需要尽快做决定,尽快入院。治疗缓解后,大部分的病人都能达到长期缓解,到时候只需要定期随诊就可以。”
“如果不做治疗,还有多长时间呢?”
“不做治疗,平均存活期大概三个月,也许更短,而且要受很多罪。”
陈松伶沉默着听完,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医生继续道:
“急性髓系白血病,目前来讲病因还不明确,治愈的几率我确实也很难跟你保证,但你发现的时间还算早,相应治疗措施选择性也比其他的多,最重要的是没那么受罪。如果现在参与化疗的话,可以很大程度缓解病情,你的复发率也不高,整体来看,疗效是可观的。”
“谢谢您,我回去考虑考虑。”等医生讲完,陈松伶才起身,拿起桌上放着翘起边角的病历单和崭新打印出来的处方笺,看向医生时保持着一贯礼貌的笑容,道了谢,便准备离开。
医生从厚重的镜片下费力看向她,在她即将打开问诊室的门时,再次道:“小姑娘”陈松伶顿住,转身的瞬间再次扬起礼貌的笑容,“你还很年轻,而且你的病情现阶段疗效是很可观的,不要想太多,也别放弃啊。”
“谢谢。”陈松伶立在门边静静听他讲,等他说完了,微微颔首算作答谢,而后打开门,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医院。
中午的太阳晃得人眼睛疼,陈松伶站在医院门口,手里还拿着病历单和处方笺,医生给她开的药她并没有去拿,在听完他的讲解后,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并且为自己选择好了接下来的命运,于是她利落地撕掉了这两张单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内,打了车直接去了公司。
林子洲还在打电话,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让他连抽了数根烟,一早上接二连三的电话早已不知让他消耗了几杯咖啡。于是陈松伶打开办公室的门时,扑面而来的烟味和一桌的狼藉让她贯以冷漠示人的脸也不由得扭曲了几分。
她抬手轻轻在鼻尖挥了挥,林子洲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在看见陈松伶时,他不耐烦了一早上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像看到救星一般,他道了句“稍等一下”而后将手机拿开一些距离,左手捂住听筒部位,小声又急切道:“终于来了,先处理橙色文件,下一个会议半个小时以后进行,安排一下。”讲完后又再次回到电话中,絮絮叨叨接连不缀地与人解释、辩驳、聊天。
陈松伶点点头,放下背包,将西装外套脱下担在椅背上,先去门外给正在写邮件的姜歆交代了会议准备的工作,随后才回来自己的工位上,趁电脑打开的空隙,将林子洲桌上的橙色文件抱了过来,一个一个处理。
等她看完文件时,林子洲也终于从电话中脱身,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将自己掼进柔软的黑色办公椅里,下一秒滞空的眼神转向埋头于文件中的陈松伶,正要讲话,门被打开,“林总,咖啡。”姜歆端着刚冲好的速溶咖啡进来,顺带将臂间夹住的文件放在他桌前,“这个是销售部上个月的绩效奖金,我核对过了,没什么问题,您签了名就可以打下去了。”
林子洲点点头,端起咖啡灌了一口,难喝的他直皱眉,他忍着这股酸苦的劲,匆匆扫了一眼文件,笔走龙蛇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个咖啡换掉,以后都不用这个牌子。”林子洲将文件“啪”合起来,递给姜歆,面上挂着一眼便能知晓真假的笑容,吩咐道。
“ok”姜歆接过文件,快速比了个ok的手势。
姜歆匆匆离去,林子洲低头将钢笔盖好笔帽。
再抬头时,陈松伶已经抱着一堆处理好的文件站在了他面前,“这些都没问题,我们可以去会议室了。”
“嗯,走吧。”林子洲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与两位助理一块儿去了会议室。
开会时间不算长,因财务部一向秉承“时间就是金钱”的原则,故而凡大会不超一小时,小会不超半小时的规定已经成了财务部心照不宣的共同准则。
林子洲更是一位不喜长篇大论的人,所以自他上任财务总监以来,更是将这个准则践行到了极致,比方今天的会议,就仅仅用了十五分钟结束。
会议结束后,林子洲又带着两位助理回了办公室,继续埋头于文件中无法脱身。
等将今天的工作处理完时,外面的天早已昏暗下来。云翳遮蔽住了落日,主城大道上长如龙的车辆依旧拥堵,公司楼下下班的人员也三三两两地离开。
陈松伶收拾完东西,看着站在窗边发呆放空的林子洲,道“林总,我先走了。”
林子洲这才转过身来,他捏了捏眉心,道“你今早跟我说请假,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好,后天跟我去趟厦门,有一个合作的项目需要考察审批。”
“嗯。”
林子洲站在窗边目送她离开,等门再次关闭时,他才抽出放在裤袋里的手,走回办公桌前,将已经凉透了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接着拿起手机寻找今晚的乐子。
陈松伶出门时正好遇见同样准备离开的姜歆,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后,一道等电梯。
姜歆道“最近月底了,咱们部门都快忙起飞了,今早知道你请假时,不仅林总震惊,我也很震惊,咱们俩是一块儿入职的,这四年我从没见你请过假,别说请假了,你连调休都没有,简直跟林总一样敬业!”
林子洲今年刚好三十,入职万瑞集团五年,但在第一年工作后,就直接从市场调查部的职员一步升到了财务总监的位置。而林子洲的契机则源于四年前万瑞经历的一次财政危机,那一次的财政危机波及到了很多人。
万瑞是一个以房地产开发为主的大公司,西京市一半以上的房地产生意几乎都在万瑞手上,整个西京地方不大,却是重要的港口城市,来来往往,海陆空三条商路都异常繁荣,因此万瑞不仅与明面上合乎法律的企业合作,也和西京背后的另一部分不透明的势力合作。
近几年万瑞又抓住了商机,在电子技术,网络视频、直播带货等等一系列新兴产业上投入了大部分资金,获得的回报利润丰厚得足以令同行和竞争对手眼红。因为发展的太过顺遂,波及到了西京其他集团公司的利益,所以四年前“万瑞西京房产”一个词条猝不及防被挂上了热搜,大部分网友第一次从网络上认识到了万瑞的实力,震惊于它的富有程度的同时,也被一部分别有用心的网友带着节奏“顺利”扒开了背后与万瑞合作的企业名单,网友“细心”发现这背后合作的企业,有一部分并不那么光明,甚至连存在也很可疑,遂在正义的驱使下,几位网友大胆公开了这部分不透明化的企业名单,随着网络热度越来越大,西京当地警方也注意到了万瑞这一次的事件,并应网友要求,对万瑞展开了调查。
巧合的是,这次调查确实查出了一部分□□势力的参与,万瑞在这样的危机下,股票一夜之间跌了一半,空亏了几亿后,万瑞的高层连夜开会,公关、记者招待会、发布会、公司声明、律师团队等等一夜之间全都准备好,对外的处理上巧妙地利用了网络与网友,仅仅因为一份声明和一份公开的慈善资金单,竟然奇迹般将网上对万瑞的恶评之风扭转过来,许多人甚至因为这次的事件,第一次认识了万瑞并且选择了支持万瑞,而做到这一点的,就是林子洲。
当年林子洲在危急关头为万瑞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并且借着热度不仅澄清了万瑞的“涉黑风波”还为万瑞赚回了亏空的股票,万瑞高层很信任他,那次事件之后,便直接将他提升到财务总监一职上。
而公司内部的人只知道他是如何处理明面上的事,至于背后那股不透明的势力是如何处理的,除了高层,无人知晓。连林子洲本人的身世,也只有万瑞的高层知道,剩下的职员仅仅只能知晓他是名校出身,年纪轻轻却拥有雷霆手段,虽然长相英俊,但为人甚是花心,且极不好惹。
因为那一次事件,万瑞很多岗位都经历了大换血,陈松伶就是在那时入职的万瑞,刚入职便直接被林子洲选为了助理,与姜歆一起协助他工作。
能够进来万瑞的,都是脑子好使且情商极高的人,大家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明面上讨论关于四年前的这件事,更不会讨论林子洲这个人。新来的不会去想,老在的也不敢讲。于是大家明眼上看到并且知道的就是林子洲林总相当敬业,入职五年从来没有请过假,甚至连调休都不去,每天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工作,对待下属虽然不算严厉,但如果不合他心意,分分钟钟就会换掉你,相当任性。财务总监身边设有三个助理职位,陈松伶和姜歆长期占据了其中的两个职位,至于另一个机会,则每个月被三四个人换着来把握,但迄今为止,无一人成功。
姜歆是名校毕业,学历为硕士,而陈松伶仅仅只是本科,因此姜歆要比陈松伶大上几岁,虽然两个人学历不一样,姜歆也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就对陈松伶有其他的异议和想法,而是依旧和和乐乐地与她相处。奈何陈松伶这个人仿佛天性凉薄,根本捂不热,入职四年,也没有和任何人发展到可以畅谈或友好交谈的地步。连天天在一起工作的性格广受好评的姜歆也只能成为点头之交。
其他人一开始对陈松伶还有微词,但在后面见识到林子洲的麻烦程度和这个职位的工作程度后,也只能心甘情愿地由衷钦佩陈松伶。
365天无休,每周两到三次出差,应酬酒局隔三差五,还得负责照顾林子洲,这换谁来,看到第一条就先saybye。关键更在于,陈松伶每月到手的工资其实与他们相差无几。而这一点除了陈松伶本人和林子洲外,没有其他人知晓。
因为陈松伶的敬业程度,所以尽管只有两个助理,林子洲也乐于接受,而对于每月来到的第三位助理,就当做乐趣打发打发。
姜歆看着站在身旁的陈松伶,接着道“你还好吗?我这么看你,感觉你的脸好苍白啊。”
“没事。”陈松伶转头友好地朝她笑笑,在听到电梯“叮——”到来的声音时,才收起笑提步走进去。
“对了,明天有新助理来实习,也不知道这次能待几天,可别又是两三天后转去别的部门,那我们俩会忙死的。而且后天你和林总出差去了,我更是得忙的起飞。”姜歆想到这一茬,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叹了口气后像是想到什么,看向陈松伶正经道“不过我是真的佩服你,能跟着林总出差工作,那可不是正常人能够接受的工作强度。”
“大家都挺辛苦,回去早点休息,”看着电梯上面显示的红色的“1”,陈松伶才转头看向姜歆,继续如往常一样,保持着礼貌且友好地笑容,等姜歆出了电梯后,才收起脸上的笑意,与同事分别后,一个人沿着人行道朝小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