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萧悦之道。
李星然脑子里登时警铃大作,回头一望,许祎一脸莫名,于是她将人堵在了门外,顺手拉上了院门。
“许祎,我先走了。”她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接着挽住萧悦之的手臂,将人往外带。
“有必要如此警戒吗?我并没有恶意。”她无奈笑了笑。
李星然心道,每个有恶意的人都不会把恶意直白说出来的。
一旁的檀止原本要上前,不过见萧悦之没有反抗,李星然也没作出实质性伤害,于是便悄然跟在两人身后了。
他虽然一路都默默无声,不过此人气势太强,李星然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走在前面,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到了一处水榭雅间后,萧悦之道:“檀君,等我一会,我有话想单独对李姑娘讲。”
檀止便静静等在外面了。
李星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前的萧悦之一眼,隐隐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微妙。
萧悦之给她倒了杯茶。
李星然却没心情喝,直白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萧悦之道:“不管怎么说,之前我引导你去破阵,害你陷入危险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不过你不在主阵,居然也会……”
她没说完,但李星然知道她的意思,那个阵法分了主阵和副阵,副阵等同于主阵模型,一般藏在暗处,便于设阵之人操纵,而副阵并没有主阵威力大,因此通常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她居然直接从副阵被传输到主阵,这是萧悦之没有想过的。
她不提,李星然甚至都忘了这件事了。
“那件事就算你不引导我也要去做,你不过提供了个方向,所以这件事先揭过。”她摆了摆手继续道,“另外,我也有件事想问你。萧姐姐,你对当年孟氏一族灭门之案有何想法?”
萧悦之眼神一凛,喝了口茶后道:“你想听实话还假话?”
李星然道:“当然是实话!”
萧悦之道:“我不知道。”
“什么?”
“实话是我不知道。”
李星然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怎么会不知道”,转念一想,也许萧悦之被人控制,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一天,我有意识之时便是……”她顿了顿,似是在回想,“满地血尸,而我手里拿着刀……”
她语速不快,神情淡淡,说话的时候甚至不紧不慢洗着茶杯,仿佛是个局外人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相对来说,李星然就比较急了,她道:“这样说来,你是被人控制,那有没有线索?”
萧悦之摇头。
李星然继续追问:“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萧姐姐,你能不能再仔细想想有什么遗落的细节?”
萧悦之还是淡然地摇摇头。
后面无论怎么问,萧悦之就是这么一个态度,不是摇头就是不知道。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毕竟这些事都跟李星然无关,李星然也知道自己越界了,但这样的态度还是令她有些忍不住。
“萧姐姐,你与孟子筠他们是朋友吧?”李星然盯着她道,“既然是朋友,朋友一家为你而死,你就不想查明真相,还他们一家安宁?就算你不觉得这段友情重要,为你自己也好,你难道就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吗?”
萧悦之目光沉了沉,静默半晌,她才开口:“李姑娘,有些事并不是如你所想那样简单的。”
她盯着手里的茶杯恍神了半天,忽地反应过来,起身道:“想来檀君在外等久了,先告辞了。”
“等等。”李星然也站起来,连忙拉住,然而这一拉,她就感受到了不对劲。
萧悦之的左手手臂过于细了,没有一点肉感,就像个空骨头架子。
李星然一惊,在萧悦之阻止前先一步撩起了她的袖子。
入目的是一截白骨。
李星然退后一步。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也许很多时候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了。
“萧姐姐……我……这……对不起!”
“哎?”
李星然捂着脸跑出去,她的反应甚至比萧悦之还大。
这一天刚开始,几人的心情大概都跟过山车似的,真正开心大概只有陈则川和览声了,而这一天的天气也跟人的心情一样,无缘无故开始下雨了。
李星然没忘记自己最初出门是要去找南无寻的。她来到“李府”,南无寻正在房中抚琴。
房里点着香,氤氲袅袅,这日天气不好,室内光线也暗,琴声配着窗外雨声,李星然听着莫名觉得伤感。她想着等人家弹完再说吧,便独自开了窗,坐在窗棂上一边听着琴音,一边看着窗外雨景。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琴声停了。
忽然,有枚铜钱掉到地上,咚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将李星然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这才发现原来是手上荷包的口子松了,幻境破灭后,那些景象皆消失于无形,不知为何,汉子交托给她的荷包却留了下来。
她从窗棂上下来,正要弯腰去捡,南无寻已将铜钱捡起递还给她。
“你在哭。”南无寻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哈哈,我在哭吗?”李星然干笑几声,“难怪我看东西有重影,我还以为是我眼睛坏了。”
“其实我不是在哭,我就是、就是……刚才有只虫子飞,飞进了眼睛里,所以我才会流眼泪的。看起来像在哭,其实并没有……”
南无寻道:“那我帮你吹吹?”
“不用了,已经好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几乎是变了个腔调,带着浓重的哭腔,李星然预感眼泪即将不受控制,连忙背过身,偷偷地抹了抹。
李星然不是个别扭的人,但在这个点非常别扭,从小到大,她非常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哭,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这样会让别人看轻自己。上次是烧昏了头才会在南无寻面前哭,而这一次是因为忍不住……
事情太多了,全都乱糟糟的。
她需要发泄。如果此刻南无寻能让她独自待一会,她会很感激他。
然而南无寻并没有走,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块手帕,接着便负手立于窗前,望向窗外。
抱着膝盖哭了一会,李星然感觉好受多了,正要起来时,听见南无寻问她:“好点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她这眼泪又涌上来了。
“好多了。”
南无寻转过身,瞧了她一眼,接着递过来第二块手帕。
原本的那块在李星然手里已经湿的不成样了。
她接过抹了抹脸,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算是稳住了情绪。
她道:“幻境中的时间流逝似乎比现实中要快很多,但我们在幻境中却没有这种感觉。如果运用在修炼上,是不是能节约一点时间。”
南无寻道:“借用幻境修炼我在古书中确实有看到过,当今世上却很少有人用这种方法,你可以试一试。不过,这种修炼方法本身就有一种投机取巧之意,偶尔应急可以,如果是长期,恐怕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李星然点点头,默默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不管怎么说,她得去试一试,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弱了,必须得想办法提升,普通方法需要时间,而她恰恰没有时间,就算是投机取巧,能提升一点也是一点。
“李星然。”想了想,南无寻还是开口道,“我知道幻境中发生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幻境就是幻境,里面发生的事也不过是过往已发生之事的重现,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徒增忧愁。”
李星然无声地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叹了口气,道:“可因为我,他又死了一次。”
她看了看屋外的雨,捏紧了手里的荷包接着又松开,将荷包藏进袖中。
“等雨停了,你能陪我去他说的家里看看吗?”
南无寻:“嗯。”
“……其实我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李星然找了只椅子坐下,“那位喻王大概是我的一名远房亲戚,当年他无缘无故失踪,没想到是来到这里,如果他只是人间小王爷也就算了,偏偏又跟那什么洛阳慕氏扯上关系……”
直觉告诉她洛阳慕氏会出事。
南无寻道:“所以你急着提升自己是为了他们。”
李星然点头,顿了一会,她道:“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我很想、能够保护他们。”
听完她说的话,南无寻盯着她看了许久。
李星然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被他看着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刚才她是不是把话说得太大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南无寻收回目光,道:“没有,你漂亮。”
李星然:“……”这是在讲什么啊。
她偏过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回头一看,发现南无寻又将目光停在她身上了。
她装不知道,过了一会回头发现他还在看她。
不行,不能躲闪。
于是李星然直接迎上了南无寻的目光。
却没想到,此人对她浅浅一笑。
李星然感受到心脏猛地抽了一下,连忙转过头。
这一场比试,以她失败而告终。
李星然想起了正事,问道:“你与幻境中那名女子对打时,可知她所用招式出自哪门哪派?”
南无寻道:“无门无派无招式。”
一切都出自于本心。
这比用名门招式要可怕得多,因为名门招式尚有迹可循,而这无招则是完全不可想象。
他道:“罢了,此事我会设法追查,你尚可安心。你先看看这些卷轴。”
桌案上,摆了三份卷轴。
李星然打算从左到右依次看下去。
这第一份,是关于阿烛的。
孟氏一族中的的确确存在着一名叫孟旖的女孩。其中附着一张她的画像,正是如今他们所遇到的阿烛的样子。
李星然道:“之前在幻境中,我问她有没有佛堂,她也能很快答出,孟宅很大,如果是第一次来,根本不可能知道佛堂在哪里,是她家的话,倒是能说得通。不过算算时间,雪灾之事应该发生在四十几年前,阿烛却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南无寻没有说话,示意她看第二份卷轴。
第二份,是影一传回来的消息。
关于苍南山的,苍南山是什么地方李星然并不清楚,卷轴上的大概意思是苍南山中有古怪,不可深入,似有天道惩罚之痕迹。
苍南山、苍南山……
李星然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座山名,再次翻开了第一份卷轴,然后她发现,四十几年前孟旖一家遇雪灾的地方就是苍南山。
而第三份卷轴,则是关于昨晚那名十分倒霉的慕氏弟子的。
他的死因是被人下了一种咒术,在特定条件下,这种咒术会使人爆炸身亡。
南无寻道:“这种咒术流行于月狐一族,但此族在七年前已经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