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没有看错
沈灼过去给还在往外吐的那孩子抚背，黎一瀚后脚跟到，给人递水。
其实还真的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这孩子还没吃饭就爬窗户跑了，现在刚下凌尧的车，更多的是头晕和腿软。
接过黎一瀚递过来的水漱了口，他翻个身，直接躺在了赛道上。
凌尧见多了这样的小孩，家境殷实，就比别人接触的东西更多，自然也就更喜欢新鲜刺激的事物，尤其对于男孩子来说，赛车无疑是十分酷炫的。
因此凌尧说要带他上场跑两圈，很兴奋地就答应了，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能不能承受车辆的速度和过弯的压力。
凌尧当然也可以观光似的带着人跑两圈权当玩乐了，不过显然这孩子更需要的是劝退。
有喜欢的事物并不是什么错，错就错在他用错了方式，瞒着父母跑到这边来，要知道，虽然他已经有十七岁了，可到底还没有成年，身上穿的戴的看着都是牌子货，万一遇到什么坏人，没有顺利到达呢？
凌尧接到沈灼的电话的时候几乎要开车顺着来这边的路去找了，也就是对方来得快。
他蹲下身，垂眼看着仰躺的男孩，笑了一声：“怎么样？”
沈灼也觉得有点好笑，但这孩子确实已经得到教训了，凌尧的办法其实还是很奏效的，至少后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躺着的人眼底都是难掩的惊恐。
“还行吗？”黎一瀚也出声问道。
“让他缓缓吧。”凌尧对上黎一瀚的视线，说。
他这会儿就有点烦躁了，京州怎么就这么小，沈灼和黎一瀚都能碰上。
还一起过来。
黎一瀚却对着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凌尧别开了视线，站起来，问沈灼：“你吃过饭了没？”
其实也是明知故问，这会儿才过午饭点没多久，沈灼和黎一瀚紧赶慢赶出来帮人找孩子，怎么可能吃过了呢？
“要不要尝尝我们俱乐部的食堂？”凌尧问。
火箭俱乐部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很多人或许对赛车行业不了解，但火箭俱乐部的食堂多多少少都听说过。
甚至会有不少美食博主都来打过卡。
“这个时间可以吗？”沈灼问。
他这会儿确实饿了，早餐已经过去好多个小时了，上午的时候他还在啃书，结果午饭还没吃到，就出来帮着找人。
“二十四小时营业。”凌尧道。
他们平时作息时间本来就很不一样，有时候大半夜跑训练的情况都有，如果碰上比赛什么的，结束之后还会庆祝或者复盘，天亮之后再去睡也不奇怪。
尤其队员们都是年轻人，就算没什么事也鲜少有不熬夜的，半夜觅食就成了惯常。
食堂也因此二十四小时营业，最少的时候也得有两个窗口开着。
“你们这作息，身体素质跟得上吗？”听完凌尧的话，沈灼问。
他反正还是觉得早睡早起身体好，除非没办法，不然健康一点的作息确实好处多多。
叶湑不就是，他还坚持晨跑呢。
“一个月一次体检，不达标的就加练，大家多少还是有点自觉性，这边还有健身房的，”他们对身体素质的要求确实很高，凌尧就说，“身体素质这块也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
沈灼就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地上那孩子躺够了，几个人就结伴去俱乐部的食堂。
算起来，他们这几个人里也就只有黎一瀚是吃过午饭的。
路上沈灼就给人说他们是来找他的：“你爸爸妈妈很着急。”
他说着，就掏出手机打视频给老师，告诉对面孩子已经找到了，等带着吃过了饭就可以回去。
不然回去吃又不知道几点了。
“小哲，让妈妈看看你！”女人接过沈灼老师的手机，在屏幕里喊道。
“说两句。”凌尧就说。
还死犟着不肯和父母说话呢。
“我没事，”小哲不肯看手机，只说，“别烦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我这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瞎操心！”
他刚刚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受挫，心情实在好不起来，说话语气很冲。
画面一转，手机就被孩子父亲接过去了，沈灼见对方脸色不妙，赶紧就打圆场了：“小哲爸爸小哲妈妈，你们安心吧，小哲好着呢，等吃完饭我们肯定赶紧回去了，老师、老师你们吃完了吗？”
他赶紧叫老师救场。
好在手机很快回到了沈灼老师的手上：“那你们吃饭去吧，也不要着急，我们这边也刚吃完，叫你朋友路上也别着急，安全第一。”
“好，我会和他说的，”沈灼松了口气，随后笑道，“那我挂电话了老师。”
挂完电话，他们也快走到食堂了。
沈灼几人在凌尧的带领下进去，果不其然还有很多窗口开着，菜色也很多。
沈灼给自己要了一份鸡腿饭，一杯橙汁，刚要扫码付款，凌尧就刷了卡：“我刷免费。”
他用的是对俱乐部成员和会员发放的饭卡，作为王牌，要不是带着沈灼他们吃，凌尧自己的话完全就可以刷脸。
“就吃这么多？”凌尧就让沈灼他们找地方坐着去，然后去各个窗口都取了点食物过来，手上端着的一个托盘几乎要冒漾了。
“这么多？”沈灼还想问小哲要吃什么呢，凌尧完全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看看盘子里堆着的，好几块肋排、成堆的其他肉类和蔬菜就不说了，旁边还挤着一碗面，一盘切好戳了签子的西瓜。
还没到夏天呢。
“不是还有一个。”凌尧看小哲虽然才十七岁，个头在他这个年纪却不算小，应该是在抽条。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算吃完托盘里的所有食物应该都不成问题。
小哲刚吐完没多久，但已经缓过来了，看到这么多吃的眼睛放光，就看向沈灼。
沈灼看出他的意思，给自己夹了一条肋排，后者就把水果也取出来给他推过去，开始炫其他的食物了。
特别猛。
“心理承受能力倒是不错的，身体素质也ok，”凌尧评价，“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黎一瀚也有些心惊，按理来说这孩子家境不错，吃起东西来怎么这么没形象。
看出黎一瀚的意思，凌尧就说：“他这个年纪，端着才累。”
十七岁也快高三了，本身学业就紧张，说不定吃饭都要挤时间，就这样了，父母还不放过他，喜欢个东西都要偷跑，虽然做得不对吧，但也不能完全怪他身上。
“不对啊，你应该能理解他。”凌尧对黎一瀚说。
黎一瀚不是说过受够了那些那些虚无缥缈的礼仪了么？
算是阴阳怪气吗？凌尧想，应该算。
他就是故意的。
“确实有点夸张，”沈灼却说，小哲扒饭的样子确实有点过，“慢点吃，小心噎到了。”
沈灼把自己那杯一口还没喝的橙汁推过去，小哲拿了，几口就喝完了。
然后就开始掉眼泪，简直眼泪和饭吃。
沈灼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黎一瀚开口：“你先顾着自己吧。”
沈灼自己的饭都才吃了几口。
于是他就低头把自己吃了个八分饱，擦干净嘴巴一抬眼，小哲也吃完了，眼泪倒是不流了，就是眼圈红红的，满含委屈。
“你们家自己的事情就别让旁人操心了，”黎一瀚说，“我们帮不了你多少。”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外人，最多知晓内情之后帮着劝说几句，可是以后如何，还是要靠小哲自己解决的。
十七岁也不算小了。
“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对吧，不然你也不会有跑出来的勇气，”沈灼抽了纸巾给小哲递过去，“喜欢赛车的话，至少还得再等一年对不对？”
“我不喜欢赛车，”小哲接过纸巾，却说，“我只是不喜欢没有自由，什么都被家里人定死了的感觉。”
他看赛车的时候，仿佛能从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当中获得片刻的慰藉，但真的坐上凌尧的车，才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看和真的体会是两码事。
“没有绝对的自由，”沈灼说，“你看凌尧，他热爱赛车，但是也需要跑训练、跑比赛，很辛苦，你再看我身边的这个哥哥，他是很厉害的调香师，都会被人说有短板，出来找灵感，想做什么事情也得和人吃饭谈事情。”
“你知道叶湑吗，就是叶氏集团现任的ceo，他要承担的事情也比你多多了，再比如说我吧，出来露个脸，也得听节目组的安排，我们都不是完全自由的，”沈灼轻声说着，“就算是为了热爱的事情，也得付出许多，相反的，一条定死的路也有它的好处。”
“什么好处？”小哲问。
“它会成为你的地基，”沈灼说，“看着四四方方，死板的一块，但是有了这么牢固的地基，上面的房子能盖成什么样，到最后还不是你说了算么？”
小哲睁大眼睛看着他。
“该回去了。”沈灼见此，就知道对他所说的话，小哲还要消化一会儿，站起身来说。
他和凌尧告别。
凌尧说：“我送你们回大堂那边。”
于是几个人来的，还是几个人一起走。
等上了车，黎一瀚就让小哲坐到了后面，边启动车边转弯，说：“我很意外。”
关于沈灼刚刚对小哲的那番话。
大数据时代，人可以接触到很多道理，但那些道理其实都是前人经历的总结，自己没有体会过的话，看似知道了，其实并不知道。
从前也没有谁和黎一瀚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有，或许他不会是现在的他。
会继续留在服设行业也说不定，至少就好像沈灼说的，他的地基相比起其他人来说是更为牢固的。
当然了，黎一瀚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他也庆幸于当初的选择。
他才成为了现在的黎一瀚。
只是沈灼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黎一瀚真的有被深深震撼到，这种感觉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他感觉沈灼刚刚的话好像抚慰到了从前那个还在为自己的未来迷茫、最后终于无法忍受，选择破釜沉舟的自己。
其实那个出走的夜里，他是有犹豫过的，他在转去机场的车站停留了一个小时，如果他的母亲发现他的消失选择出来寻找，最快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深夜的车站有很多无处安放的灵魂，但也有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不得不暂时分别一段时间的亲朋爱侣。
他们在入口处告别并紧紧拥抱。
那个时候的黎一瀚很羡慕，但最终也只能失望地上车，转到机场坐飞机离开。
时隔多年，他喜欢的人好像走进那个人流如织、充斥着迷茫与浪漫的车站，拥抱过那个还不知前路的自己。
就感觉心脏好像被浸泡进了温热的水中，情绪满到要溢出咽喉。
沈灼还不知道黎一瀚在想些什么，车上没人说话，他也就没有开口打破沉寂的氛围。
主要也是后座的小哲还需要平复情绪。
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开回了出发的饭店，黎一瀚把车在路边停好，和沈灼一起下车，却没有跟着他往里走：“我要回一趟工作室，你们过了斑马线我就走了。”
“好，今天谢谢你了。”其实今天这事儿黎一瀚完全可以不管，沈灼很感谢。
于是挥挥手，带着小哲一起等到绿灯，走过斑马线。
“沈灼！”等走过了斑马线，黎一瀚却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啊？”沈灼想，难道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可他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啊？
手机这会儿也在他手里拿着。
回头过去，却见黎一瀚对他挥着手，同时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声说着什么话。
说完也并没有管沈灼有没有看出来，拉开车门就上了车，很快发动开走了。
“你看懂他说什么了吗？”小哲有些疑惑地问沈灼。
沈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催促小哲：“进去了，你爸爸妈妈还在等着你。”
“……知道了。”小哲最终还是走在沈灼前头进了饭店，此刻他的父母和沈灼的老师都坐在饭店大堂的一个沙发角上等着。
沈灼默不作声地跟上去，脑子却开始乱了——他刚刚应该没有看错？
可他多希望自己看错了。
黎一瀚居然说的是：我喜欢你，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