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服气

    裴淮记得沈灼虽然说过他去过蜀城那边，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鸣堂的，甚至蜀城本地年轻一代之中知道的也少。

    蜀城那边的餐饮自古以来都非常卷，堂倌正是一种古老的为此而生的职业，和一般人印象当中的“小二”、“伙计”十分不同，堂倌负责的范围很广，喊客、迎客落座、帮助点菜、上菜这些都要做。

    别看似乎是只要嗓门嘹亮会背菜单这些就能干的活，很多时候堂倌的技艺决定了这家餐馆能不能存活或者挣到钱。

    好的堂倌嗓门嘹亮而富有鸣音，无论是有客还是没客，都会热情地邀请，让客人感受到一万分的尊重。

    当然也并不会就这么简单，除了一嗓子高超的鸣堂技艺，堂倌还需要拥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绝技。

    一家餐馆或者客栈每天早上开门，挂牌、鸣锣敲鼓都是必不可少的，桌椅摆放的位置也是要极其讲究，整齐自然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还有朝向。

    而堂倌需要对这些了然于心，这就关系到客人从进门到落座能否一气呵成。

    点菜就更加是堂倌的基本功了，不仅需要根据客人的喜好和禁忌、预算这些报出菜名和推荐菜单，还得对馆子里厨师能做的隐藏菜谱、进货的菜量多少这些熟悉到能脱口而出，不能出现一道菜报出口，厨房那边却出来说卖完了的情况。

    现如今的大多数人所熟知的贯口就是源自堂倌的鸣堂技艺。这家小小的炒菜馆，沈灼打眼往里面一看，却是有三位的。手底下能有三位堂倌，老板真是厉害人。

    “不止这些呢，”裴淮听完沈灼对于堂倌的所知，补充道，“我见过一位老师傅，现在已经退休了，他还利索的时候，能一次端出来十二碗饭。”

    “这么多！”沈灼也很惊讶，他知道堂倌和鸣堂是一回事，但是对此的认知也是后面查资料才了解完善的。

    “真是高手在民间。”黎一瀚惊叹。

    “客人谬赞了，”引他们进来的那位堂倌说，“不才区区在下跟着那位老师傅学了些皮毛，甚至都没有师徒之名，还是差远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对馆子里头喊：“贵客六位——里面请——里面的安排伙食——”

    “要得——”他们就被交到了第二位堂倌手里，跟拍们只留两个，其余的被第一位堂倌带去安排茶水暂时休息去了。

    毕竟乌泱泱那么多人也没必要。

    第二位堂倌的嗓门也很嘹亮，在他们迈过门槛的时候就高声喊道：“贵客到——抬贵脚——小心门槛——抬头望——蒸蒸日上——舟车劳顿，各位客官里面请坐——”

    他声音同样嘹亮，虽然拖着长腔，但却一气呵成，以至于凌尧都怀疑他们的肺活量是不是破世界纪录了。

    白月却很拘谨，他都捏住袖子了：“再喊下去感觉吃不起了。”

    [本i人狠狠理解白月的紧张]

    [白月其实已经是i人里的e人了，这种情况我会掉头就跑]

    [就是说热情归热情，太张扬了还是受不了]

    [虽然但是我刚刚去查了鸣堂技艺属于非遗哎]

    [我感觉再这么下去我感觉白月也要变成非遗了]

    [哈哈哈哈哈]

    沈灼注意到了白月的拘谨，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白月前头，但也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反而和裴淮继续聊着：“好厉害。”

    “鸣堂技艺细分的话步骤还不少呢，引客鸣堂、介绍鸣堂、应允鸣堂、吆喝鸣堂、结算鸣堂，送客鸣堂。”裴淮注意到了沈灼的动作，也没说话，毕竟这时候点破对于白月来说只会是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此他只是继续介绍着鸣堂技艺，又低声说：“现在能完全复刻的是完全没有了，至少我是没有见过完整的，我父亲他们那个年纪的估计见过。”

    “会这个的老师也不好找。”沈灼说。

    旁边堂倌听到这里也应了句声：“快要失传了。”

    不过他是在工作，并不想给顾客带去负面情绪，于是说完这句就继续引他们入座：“贵客上座上座上上座——”

    他把工作交接给了第三位堂倌就又去门口了。

    第三位就是负责服务客人点菜上菜的了，店里还有传菜的抹桌子的整理板凳桌椅的，不过就只是学徒或者一般服务人员了。

    沈灼他们年纪最大的和最小的也不过就相差七岁，也不讲究什么座位次序，随便就坐成了一圈。

    堂倌就拿起菜单给他们介绍招牌。

    等完毕了，就安静站在一边等待他们的选择。

    “可以试试吗？”凌尧这个时候却有些跃跃欲试，同时还看向沈灼。

    大家的忌口沈灼记得最清楚，他来点菜最方便。

    沈灼对上凌尧的目光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就开口问裴淮：“裴哥，你们还剩下多少钱？”

    裴淮就把钱掏出来了。

    他和白月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468块了，陶艺体验66一个人，再减去25的打车费，还剩下311。

    “挺多了，”沈灼看向黎一瀚，“黎哥？”

    黎一瀚就掏出了320块放到了桌面上。

    凌尧不用说了，自发掏出了剩下的405。

    “加起来多少？”沈灼看向堂倌，“就帮我们按这个数目点菜，我们有人不爱吃芫荽大蒜秋葵，无过敏物，爱吃红烧肉，还有人芒果过敏，其他的不挑食，还有不吃芫荽芹菜空心菜折耳根，最爱吃虾蟹的，第四个什么都吃但是不喝酒，料酒除外，第五个什么都吃，但是对食物形状和种类有要求，土豆只爱吃土豆丝不爱吃土豆片，菌类只吃口蘑和杏鲍菇。”

    “还有爱吃鱼不会挑刺的。”叶湑出声补充。

    沈灼闻言就看过去。

    叶湑对上他的视线，问：“我记错了？”

    “没记错。”沈灼道。

    他只是有些惊讶。

    他只提过一嘴，叶湑现在还记得呢。

    “确实也得有鱼。”裴淮说。

    “就是，也不能光可着我们来。”白月这时候估计是坐下来了，也缓过劲儿了，于是跟着说道。

    凌尧就看向了堂倌。

    堂倌就笑了一下，拿过餐单刷刷刷地在上面打钩，然后递给沈灼看，同时高声喊道：“贵客这样得不得行——”

    沈灼看了一眼，眨眨眼，对着凌尧点头，然后把菜单递过去：“大家也看看？”

    “还剩376呢。”凌尧拿手机在那按，算出来还有多余。

    “吃不到啷个多嘛，不够再添。”堂倌笑着说。

    裴淮接过去一看：“好资格的菜单。”

    说着又递给了右手边的叶湑，叶湑扫了一眼，递给旁边的黎一瀚，黎一瀚看完就笑了：“好厉害。”

    白月坐在凌尧左手边，刚刚在后者算钱的时候就看过了，赞同地点头。

    “给跟拍吧，拍一下，真的绝了，”沈灼说，“再也点不出更厉害的了，有荤有素、还有甜点、饮料和汤，米饭也算上了。”

    跟拍就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怼着拍了一下。

    [……好牛]

    [看得我口水要下来了，这家店本蜀城人空了必去]

    [蜀城人看了口水兜不住了]

    [截图了，回头去蜀城就按这个点]

    等确认下来，堂倌就开始喊菜了：“二号桌六位贵客点菜——跳水牛蛙仔姜牛肉——毛血旺八秒腰花清蒸鲈鱼肥肠芋儿——盐菜扣肉红烧肉小炒郡肝——脑花豆腐——腊肉香干小炒蒜薹干锅花菜千页豆腐——抹茶雪花冰草莓雪花冰酸梅汤——酥肉豌豆颠汤——米饭大份——不要芫荽——大蒜不切太碎——”

    厨房那边就等他喊完就传出了一声：“了解——”

    裴淮听到他说大蒜不切太碎还是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不是蜀城人。”

    “从小到大下馆子也只能这样了。”他说。

    因为蜀城菜当中用到大蒜的菜真的太多了，吃火锅大家用的最广泛的都是蒜泥香油碟，有时候还要加香菜。

    裴淮在这方面一直是家里的异类。

    “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要是所有人口味都一样，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好吃的了。”白月说。

    “有道理。”沈灼点头赞同。

    说话间，菜肴就接二连三地上来了，他们也没等全都上完，毕竟有的菜就是费工夫，互相招呼过就举起了筷子。

    他们在一起吃也没讲究什么公筷私筷，毕竟都一起吃过好多顿了，大家也都没有嗦筷子或者乱翻菜的习惯，不至于分那么清楚。

    吃了一筷子菜，沈灼就说：“当初还以为黎哥和叶湑会阻止我们用私筷夹菜呢。”

    他们这些人里应该是黎一瀚和叶湑最爱干净最讲究吧？

    “没那么讲究，”黎一瀚当即说，“爱干净是一回事，我也实在吃够了y国菜，也受够了那些虚无缥缈的礼仪了，在吃饭方面，y国就主打一个干净卫生又难吃。”

    “也不能这么说，分餐制也是为了降低疾病传播风险。”白月说。

    “我们都一起吃这么多顿了，要有什么早有了。”凌尧这几天没怎么饿肚子，但也没吃这么好过，要不是还要在沈灼跟前注意形象，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

    然而就算没有，他吃菜的速度也并不算慢了。

    沈灼看他那样，轻轻笑了一声：“你小心噎到自己。”

    他说着，就顺势站起来给大家倒了酸梅汤。

    从最远的黎一瀚开始递过去，给完凌尧那份，然后是左边的白月和自己。

    凌尧本来觉得自己吃相太急，被沈灼那两声笑搞得不好意思了来着，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虽然沈灼给大家都倒了酸梅汤，但一开始他初衷差不多也就是因为自己。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叫什么酸梅汤啊，叫甜梅汤算了。

    他的这个心啊，快要化掉了。

    怎么就能对他这么温柔。

    凌尧是知道沈灼完全不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所以有时候凌尧也会很神经兮兮地想着要是沈灼能对他坏一点就好了。

    让他至少不需要为这些小细节欢欣鼓舞，好像被下了降头。

    暗恋真的又甜蜜又心酸。

    他觉得他这会儿还没说出来一个是怕被拒绝，另一个就是他和沈灼表白的话，后者都未必能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喜欢上一个人。

    这是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沈灼却不知道他那么多心思，他一边把菜夹进碗里，一边暗暗观察叶湑的反应。

    他前脚刚在身寸击馆里叫了叶湑的名字，刚刚和黎一瀚说话的时候又故意一个叫哥一个直接叫名字。

    他想知道叶湑对此是什么反应。

    这种感觉就很微妙，刚出新火的时候他上前道谢，还叫过叶总，然而叶湑的回答把他噎住了。

    他想扳回一城。

    是故意的。

    尤其他们比赛身寸箭的时候叶湑那么秀，简直可以说是碾压了自己。

    偏偏刚刚来吃饭了，叶湑又记得自己的喜好。

    这一来二去，让沈灼感觉自己莫名就矮了叶湑一头。

    他是承认叶湑确实很优秀，也承认他箭术过人，但他还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感觉又被碾压，又被照顾。

    对方就像一个……一个家长。

    矮一头就矮在这里。

    沈灼年纪并不大，在很多人面前都属于小辈，比如他爷爷，比如他老师和师娘等等，但在同龄人当中，沈灼基本上就是属于照顾别人的存在。

    哪怕是在剧团里，面对那群师哥师姐们也不例外，至于其余的师弟师妹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四合院周围的伙伴们基本上也都很听他的话，就，他从小到大真的就是那种孩子王。

    人漂亮、嘴又甜、会来事，虽然皮了点，但基本只和熟悉的人皮，其实性格也算是非常稳妥的那一类，成绩那么好、还考上了名校。

    因而即使从小到大也没少当过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也很难有同龄人真的因为被拉来对比而不喜欢他。

    沈灼对此一度还挺有优越感的。

    上律动小屋以来，他一直在大家面前都挺低调的，可主动选择和被迫接受感觉上就不是一回事了。

    叶湑这个样，沈灼骨子里的不服气就忍不住开始冒泡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