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子来访
“？”
云屏心中一喜，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陆洵接着道：“我会跟老太太说，抬你做妾。”
云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要！”
“为什么？”陆洵神色微变。
云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睛：“那日，你是酒醉，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会伺候人，在针线房画画花样子挺好，这件事儿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你以后也不用再找我。”
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直视他，她有一双清澈的眸子，墨黑如陆洵在北境看过无数次的黑夜中的星，带着不屈的坚韧意志，令他感到一阵失神。
她话里的意思，简直令陆洵不可置信：“你是说，那夜的事情，不必介怀？”
云屏说是，“只是个错误，忘了就好。”
陆洵的目光沉下来：“原来在你心里，失了贞洁只是小事，倒是我多虑了。”
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他甩袖便走。
云屏被他的话激怒，一再忍让，一再无视他的伤害，只求再不相见，各自安好。为什么他还要追着不放，施舍不成，又要出言羞辱。
她忿恨道：“明明是你强了我，却嫌我不顾廉耻。你以为你是谁？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凭什么让我去伺候你？我为什么要接受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没错！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我要是知道廉耻，就应该三从四德从此臣服于你，缠着当你的姨娘，当你的妾！我要是知道廉耻，或者一根白绫吊死，落个贞烈的名声。总之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如平常一样活着，总之是我不配，再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世上！凭什么！我又没有错！”
她激愤难当，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陆洵停下步子，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她。
她生的清瘦但不伶仃，削肩薄背，像管笔直的湘竹，反倒有股说不上的清雅风韵。
不似侯府的奴才，倒像是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
陆洵来了兴致，转回身问她：
“那你想要什么？”
云屏激愤之下情绪一时不能平静，哭泣声哽在喉中，说：“……若你真心问我，我也真心回你……我想出府，你要是能开恩、放我出去，我今生都念你的大恩大德。”
陆洵微微挑眉，兴味道：“这么想出去，那你为什么卖身进府？”
云屏渐渐止住眼泪：“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卖身为奴。”
陆洵淡淡道：“那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放你走？”
他冷哼一声：“做了我陆洵的女人，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见云屏如遭雷击一般，心中痛快：“我今日找你，也不是为同你商议，只是告诉你一声。既然你不识好歹，不愿做妾，那就去我身边伺候，做个通房丫鬟。”
这下云屏是真的万念俱灰，没了指望，捂着脸痛哭流涕，一时再也没了主意。
老太太病了这些日子，亲朋旧友知道消息，也陆续前来探望。
二太太忙着修园子、又要招待宾客，几日下来忙得生生瘦了一圈。
这日午后难得小憩，雪青掀了帘子进来，轻轻摇她：“太太快别睡了。燕王府的长使递了拜帖，说世子爷要来探望老太太呢。”
二太太一听猛然惊醒，坐起来抿头发：“快！快叫老爷回来，不对，还有你大爷，二爷，把他们都叫回来。”
京中的大户之家，有身份的宾客，并不会贸然造访，什么时辰来，由谁来，都要先具拜帖送到门房，好让主家预备。
侯府日常待客也有一套章程，各色吩咐下去，倒也不忙乱。
只是老太太病中，也不好挪去前厅。
老爷们在门上迎着世子爷李从易，一番见礼过后，由陆洵领头，带着人往凝晖堂。
女眷们都避开去，李从易抱拳给老太太问安：“祖母听说老太君身上不快，有心想来探望，适逢太后娘娘召她进宫说话，只好派我来问安，还嘱咐说，老太君哪里不痛快，如今可好些没有，要一五一十问清楚，她回去还得考我呢。”
老太太叫他说得笑起来：“替我多谢你祖母，告诉她，只是上了岁数不比你们年轻小辈们康健，一时犯了心悸的毛病，吃着药已经好多了。”
又说：“劳动世子爷亲自来，实在叫我不敢当。”
李从易是个长相俊美，金尊玉贵的翩翩佳公子，往日哪怕他目光含笑，也仍让人觉得三分疏离。但他在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形容亲近，平易近人。
“老太君此言差矣，祖母常说，你我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子孙后代昌盛，只会比如今更亲密。我是个晚辈，来探望老太君，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老太太院子旁边的小花园里，有片梅林。女眷避开去，二太太又不好走远，就在这里候着，孙氏喜出望外：“真的？世子爷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奴婢在外间听到，一字不差。”小丫鬟得了好听话，前来讨赏，自然极力奉承。
孙氏也欢喜，叫雪青给她抓了一把银瓜子：“那世子爷走了吗？”
“快走了。我出来的时候，老太太留他吃晚饭，他只说还要赶去南郊，正请辞呢。”
孙氏了然：“我知道你，你去吧。”
那小丫鬟领了赏钱喜滋滋磕头退下，孙氏跟前儿倒水的丫鬟也喜盈盈道：“听世子爷的意思，这是要跟咱们府里结亲呢。既然世子爷都这么说了，姑娘刚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太太就不该叫她避开，就当是无意间遇上，也好叫世子爷看看我们姑娘这样的美人，包管他心动。”
“你懂什么！”孙氏眼神一凌：“映柔是清清静静的娴雅贵女，就算什么都不做，也照样百家来求娶。还需得着使这些小伎俩，平白跌份儿，叫人看不起。”
想起前几日的冯绮兰，提唇一笑：“只有不上了高台盘的小家子，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那丫鬟被斥，脸上讪讪的，雪青悄悄比手，叫她下去，一抬眼，看着梅林的熟悉人影，疑惑道：“五姑娘，她来这里干什么？”
影影绰绰的梅林中，五姑娘陆春云带着贴身丫鬟惊蛰顺着小径，往北边走过去。
“那是？去老太太院子里的？”雪青疑惑道。
孙氏在这里，是防止老太太那里临时有吩咐。满府都知道世子爷来，叫女眷避开，她往那里去干什么？
雪青刚要出声，被孙氏止住：“瞧着她往日不声不响的，却是个有话说的。你别出声，我倒看看她想干什么。”
两人的身影翩然远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梅林里，过了月亮门，那头就是老太太的院子。
丫鬟惊蛰心里有些打鼓，悄声道：“姑娘，这能行吗？太太特意嘱咐过叫女眷们避开，我们贸然过来，会不会不好。”
五姑娘陆春云却一派坦然：“怕什么，我是来给祖母送佛经的，大师傅说了，必得这个时辰供奉，燃香三支，才能求得祖母康健。”
门上也有婆子候着，见着她们来，自然过来拦着，五姑娘不疾不徐道：“既然有人在，我不便进去，站在这里等着就是了。只是这佛经，不能误了时辰，还请妈妈快快送进去。”
那婆子踟蹰一下，和同伴交换眼色，又不好拂逆她的意思，便接过莲花纹缎包裹着的厚厚佛经：
“姑娘见谅，我现在替姑娘送去给屋里的嬷嬷们，只这会儿能不能供上去，就不敢保证了。”
五姑娘也不为难她：“你自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那婆子抱着佛经去了，还没到廊下，就听见一行说话声往外头来，忙停下来避在一旁。
果然，陆洵领着李从易往外头来，打头的世子爷气宇轩昂，形容标致，和陆洵的豪放不羁相比，多了几分精致的贵气。
他手里拿着一柄白玉折扇把玩，边走边道：“我最近陪着父王常在南郊，世兄回京多日，还没来得及相聚，改日我做东，咱们好生聚一聚。”
陆洵自然说好：“原是该我登门拜访，等王爷回京，再去赔罪。”
“哪里。”李从易微笑：“父王常夸你勇武，还多叫我跟你学些领兵之道。”
两人说着话眼看就要走远，忽然听见身后有个清凌凌的女声：“嬷嬷。险些忘了，这一道‘菩提珠’也是开过光的，要一起供奉给菩萨，才会灵验，祖母才会早些好起来。”
李从易循声一望，只见一个少女，穿着杏黄的海棠团花纹长袖衫，斜挽云鬓，鬓边簪一支垂金流苏翡翠步摇，底下坠着拇指大小的一颗翠玉，在风中微微摇晃。
她容颜秀美，皓齿朱唇也是寻常，难得一管好嗓子，清亮亮如春水流过，涓然有致。
他驻足一息，转头跟上陆洵的步伐，展开折扇轻摇，朝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