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于我而言倒不是孽缘
甘华已镇定了几分,眼神与之前大为不同,一双眼满是痛色,两只手紧紧抓着九黎肩膀,咬着牙问道:“你告诉我,当年她给我发了红色喜帖,是那一日不是,这一切都是那人干的是不是!是他生剥了她的魂魄?可她为何会同意,她为何?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可是被胁迫的?”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不敢相信的痛色,每一个字都好像从内心挤出来一样,这样大的事情,九黎他瞒了自己这么久,她身为长安的挚友,竟然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大的苦,一双眼瞬间就红了。
九黎感受到甘华的激动情绪,他默默地看着甘华,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和无奈。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摇了摇头回答道:“是的,就是那一天。我不完全清楚其中的阵法细节。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并没有被胁迫。我赶到的时候,她全身已溃败了一小半,那溃散的一小半身体已化作飞灰散于空中,而那人就躺在不远处,却周身完好,呼吸平稳,我悲痛不已,心急之下尝试了许多办法,皆不能阻断阵法运行,之后,长安的身体已溃散了近一半多,我别无选择,只得拼尽全力将那人杀了,随着他的死亡,阵法便止住了,不再运行,之后我抱着长安的身体,她四散的魂魄,我无法重聚,没多久泰山婆婆,我姐姐,和崔钰他们便纷纷赶到了,他们是如何将四散的生魂重聚在长安体内的我不知晓,我杀了那人之后却再动弹不得,天道禁制立时就降了下来,将我奇筋八脉尽锁,我再有知觉时,已身处幽冥炼狱。”
甘华的手剧烈地颤抖个不停,仿佛无法控制一般,这是她头一回听到当年的事情,她满脸惊愕,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竟然埋了这样的原委,她眼里痛色几乎要溢出来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她眼眶渐渐湿润,怒声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到今日才说?若真是因为那人,导致长安如今这副样子,我来替你杀,你去得幽冥炼狱,我怎么去不得。”
姜令仪他还能站在稍微客观一点的角度看待此事,他斟词酌句思考了好一会之后,才压低声音向九黎问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照理来说,你都已收到他们二人的喜事红帖了,又怎么会下如此狠手呢?”
九黎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姜令仪,他虽然不大喜欢那人的性格,但在他现存的记忆里,那人确实不是什么恶毒之辈,虽然行事有几分离经叛道,可早期三人同行之时,那人对长安算得上百依百顺,不,算得上情根深种,然而,自从那日他亲眼目睹长安溃败的身体之后,他就有些拿捏不准,那一日自己亲眼所见的阵法,已是无人可阻,长安又是那副样子。
甘华却先伸出手来阻拦姜令仪,厉声道:“我虽不知那阵法是什么,可单就生剖魂魄这一件事,长安她绝不会在那时候去做,还是在给我送出红帖之后。你可知她的鬼身与我等大有不同,长安她以鬼身修行便是早就断了轮回之可能的,那便是无法再修复魂魄的,撕裂三魂七魄一个不慎,莫说变作白痴法力尽废,就是散做荒魂灰飞烟灭都是可能的,她那时候都要与人定亲了,又何苦来做这些事情?”
此时,冬日的寒风愈发猛烈地吹拂着,三人的发梢在狂风中肆意飞舞,日头已越发沉了,树影之下显得气氛格外沉重压抑。
姜令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安抚的轻轻揉了揉甘华的肩头,试图安慰她,声音平静而温和:“我们都不是当事人,还是先不乱猜了,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后来又为了什么杀了他九次?”姜令仪心中想要探寻背后隐藏的真正原因,他总觉得,这事情绝不会像他们目前所知道的这样简单。
九黎慢慢地站起来,拂了拂身后衣服上的尘土,缓缓说道:“那人每一世寿命至多三十年,之后便会遇到犹及性命的险情,之后长安也会随着那人身体的抢救或重伤治疗,开始逐渐崩溃,我别无选择,只得杀了他,这其中缘法,我也不明白,我尝试过许多次了,他们两人之中若一方要活,一方必得身死魂消。”
姜令仪张大了嘴,愕然问道:“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为此你就杀了他九次?泰山婆婆那里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吗?崔钰大人怎么说?”
九黎帮着甘华拿着她准备的那些草药以及各类细软,边回复道:“婆婆每一次都和现在这样,消失不见人,而我每杀他一次,就要被关在幽冥炼狱,没机会问崔钰,之前我已问过婆婆多次,她都不肯正面回应我,所以后来,我也就索性不再追问了。”
姜令仪真想在心里狠狠骂娘,难不成这一次李渭水要是出事了,你还再杀他一次不成,这下好了,一切都清晰明了了,他现在知道为何大哥应咸让他陪着这三位一起上京市了,这是要自己阻了他这回的杀孽啊?
局中人自然看不明白,也不愿看透,这乱成麻的往事,如今连个线头都寻不到,就这么五颜六色的缠了无数个死结,这笔长达三百年都没算明白的烂帐,就这样滚着滚着,如今倒是把他和甘华两人也一同滚了进去,说不得被卷进去的还不止他们二人,真是好一笔纠缠不清的烂帐。
老话常说,天道高深莫测,不容揣测,他是不知道李长安、九黎以及李渭水三人之中到底谁是这劫数的源头,可天道向来公平,若有恩便绝不会让你轻轻松松偿还,若有仇怨业果也定会有还报之机。
可他们三人这恩怨情仇怎就是这般的说不明白呢?
一笔烂账,真是一笔烂的不能再烂的糊涂账。
姜令仪跟在九黎与甘华身后,就上楼这一路心里不知道吐槽了三人多少。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九黎便停下脚步,站定后沉默片刻,然后转过身来,压着声音说道:“我刚刚与你们二人说的,先别告诉长安。”
甘华自然是点点头,在一切未明了之前,她心中自是以长安的安危为首要,以长安的性子,若真知道了她与李渭水之间有这般联系,说不得真将命魂散了也不放在心上。
姜令仪则一遍挠着头,一边烦躁地踢了踢旁边白墙,郁闷地嘟囔道:“你们仨要不干脆去一趟三清观前算算缘分吧,这简直就是一段孽缘啊!”
九黎与他们聊了这么久,倒是头一遭嘴角牵动,露出一分极淡的笑意:“若无长安,我这一生寂寥无人可解,于我而言倒不是孽缘。”
甘华立在一旁,手抱着东西,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嘴角嗫嚅着,终究没有出言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