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告白
但细细算，那段日子其实并没有持续太久。
童阳升入高二不久，杨清俞家里出了事——他爸妈离婚了。
杨清俞家吵得不可开交，他奶奶坐在北屋炕上哭，他妈回来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骂街。他爸爸也骂，他爷爷也骂。
听说他妈在城里找了别的男人，人家有钱，就是年纪大点儿，在首都有好几套房。杨清俞他爸爸在南方也买了房，但他妈要争婚后共同财产。
“她没良心啊，说走就走，说离就离。小余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说她一分钱都不给留，那房子得等以后小余儿结婚……都是我儿子赚出来的呀，她干什么了她？这是当妈的能干出来的事？”
“当时怎么就瞎了眼娶这么个玩意儿？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杨清俞坐在童覃身边写作业，争吵叫骂声偶尔能从巷子传进耳朵。
大人们生气起来丝毫不顾及颜面，脑子快嘴也快，平日里积压的不满情绪跟着一并带出来，知道说什么难听，说什么伤人，脑子里那根弦崩了，不管不顾，就喜欢捡难听的词轮着骂。
杨清俞时不时抹抹眼泪，又固执的吸鼻涕。他把头埋得很低，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转起笔来。
李秀勤收留杨清俞吃了顿晚饭，她说：“你在这睡吧，我跟你奶奶说了，家里乱轰轰的，别回去了。”
“他们都不想要我。”
“你爸说的是气话，他能不要你？你从小是你奶奶看着长大的，你爸不要你你奶奶打折他的腿。”
童阳这些年的生活一日三餐，碰到最大的事就是被黄龙叫去打架，他离这种父母矛盾之类的话题似乎已经很远了。再看杨清俞家的变故，竟莫名有种过来人的心态。他说：“该吃吃该睡睡，好好学习，轮不着你操心。”
“又不是你爸你妈离婚。”杨清俞小声嘟囔着抹眼泪，他情绪崩溃说话不过脑子，说完才想起来童阳家庭也比较特殊，于是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童阳脸色。
“啪”童覃把手里扑克一甩，撇嘴瞪杨清俞，瞪得杨清俞直缩脖子。
“……”，童阳轻笑一声，“我爸妈省事，死人用不着离婚。”
杨清俞咬了下舌，泪花缩在眼眶子里，不敢往下掉。被人家收留还戳人家痛处，他这叫什么？忘恩负义？
不知为何，杨清俞羡慕童覃和童阳。
小时候就羡慕，现在爸妈离婚，这种羡慕变得更加强烈。可仔细一想，他们的家庭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比他还要苦。他绞尽脑汁道：“对，你们还有奶奶，你们奶奶多好……”
“一个2，要不要？”童覃抽出一张牌，骂他：“你没奶奶？你说这话不气死你奶奶？”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我要也有哥就好了。”杨清俞无事童覃的目光自顾自说，“那我跟我哥过日子，谁也不管。爱咋咋。”
这话不过是杨清俞当时表达抗拒家庭关系的气话，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童阳在班上常收到小纸条，本班的、外班的，有的是托人交到他手上，有的是直接放他桌上。高中显然比初中生成熟了不少，花样也多，但瞒着家长老师进行的恋爱终究是幼稚。
童阳觉得幼稚，他和同班同学站在一起，尽管年龄相似，可总像是差了多少岁。他看一群女生叽叽喳喳聊明星，男生围坐在一起谈游戏，他和同龄人之间隔着一堵墙。
跟一群幼稚鬼谈早恋……童阳做不出这傻逼事来。
那天他又被塞了一封“信”，是个男生交给他的。有的女孩害羞就把信给方便的男生让其代转，童阳见怪不怪。但那个男生跟他并不是一个班。
他好奇的拆开信纸，忽然记起那个男生是他暑假补习班的一名学生，个子不高文文弱弱的。叫……田嘉誉？比他小一届。
信是田嘉誉写的。
“你好，学长。
思来想去，还是冒昧的写下这封信……
……很崇拜你，但不知道这种崇拜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我很抱歉，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也不知道我说出来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我喜欢你……”
童阳捏着信有点懵，他被一个男生告白了。
很奇怪，被一个男生喜欢，同……性恋？
童阳忽然有些忸怩，他盯着那些漂亮女孩的脸蛋儿看的时候，有男生也会那么看他……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没必要做出回应，也谈不上造成什么困扰，隔着一个年级，也见不着那个男生几次。童阳很快把这件事搁置了。
黄龙叫他去打架。
这几年童阳也帮他打过几次，大多数时候是去撑场子，不上手。没危险，到时候追责也追不到他头上。
不过这次是在晚上，童阳不想去。
他宁愿白天旷课过去，晚上童覃会等他。他跟黄大勇说去不了。
“怎么去不了？你白天有课都能去，晚上怎么就去不了？”
“哎你不会是谈对象了吧？”黄龙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又嘿嘿笑道，“好家伙，真有本事，睡了没？这女人就是，你得拴住咯……看你也不像第一次，睡过几个啦？”
童阳忽然一阵反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黄龙呛得说不出话。这张扭曲的，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脸，打扮的人模狗样仍然掩不住内心的肮脏龌龊。
他说：“不是。”
黄龙变本加厉的开荤段子，童阳低骂一句，扭头就走。
“草你妈的小兔崽子，你骂谁呢？”黄龙在他后面高声骂街。
李秀勤在年前的时候腿疼摔了一跤，童阳劝她去医院看看，李秀勤不去，在诊所拿了几贴膏药贴着，人家说是老年人骨质疏松，多吃补钙的东西，多吃蛋白质。
童阳隔三岔五就去菜市场买肉。
临近春节，得准备年货，童阳叫上童覃一块去。
排骨、鱼、牛羊肉、瓜子花生水果糖、大到米面油，小到调味料品，春节店铺不开门，吃食都得准备好了，童阳一兜子一兜子的买，童覃累死累活跟在后面推车子。
也是赶巧了，他们买东西居然碰上了李岛。
李岛跟他女朋友出来买年货，他女朋友长得挺乖巧，俩人挽着手，正把买好的年货往车上搬。
“呦，老天天派你们俩出来了？”李岛看他们车把上挂满了大兜小兜，几乎不堪重负快要散架了，他往后指了指，“顺风车，走吧？”
李岛新女朋友叫周璐璐，俩人居然已经见了父母，年后就结婚。童阳暗暗感叹，当时纠缠他的那个戴雪晴好像升了中专，之后就没消息了。
“李岛，逛个菜市场怎么这么大阵仗？都是你小弟啊？”忽然后面传来声不友好的打趣儿，几人齐刷刷回头。
这人童阳见过，也是之前黄龙介绍的。
“阳子，多大了还不会站队？龙哥没跟你说过是吧？”领头的飞机头朝童阳努努嘴，“站叔后面，一会打起来别伤着你。”
飞机头带着几个弟兄，一看就是专门找茬的。周璐璐抓紧李岛的胳膊，李岛拧起眉：“没事儿，你先回车上去。”
他们本来想等李岛落单再上，不过飞机头认出童阳是黄龙干儿子，自己人，就直接明说了。
“弟妹也在，留下留下，看戏。”
这块地方位于市场西北角，几乎没什么摊位。童覃小声道：“哥？”
“没你俩事，阳子带你弟弟先走。”李岛轻轻推了周璐璐一下，“跟他们走，没事儿。”
“快点儿的，咱新账旧账就一块算了。”飞机头步步往前逼，李岛往后撤。他们冲李岛来的，直接略过了童阳他们。
飞机头吹了声口哨，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几个人一拳一脚就开打。这种以多欺少的群架不能怂，逮住一个往死里揍。
李岛按住个黄毛，朝他脸上猛锤，但其他人又不是吃素的。飞机头朝他背上猛踹，又从后面卡住他的脖子：“还这么拧，还手？当着你对象的面逞什么狗熊？”
飞机头刚想放开李岛，忽然一只脚重重砸他背上，踹的他滚一边狂咳：“草，傻逼，草，阳子你疯了？”
童阳不说话，眼瞅飞机头的俩小弟扑过来，他抬脚踹上去，又锁住另一人的手腕麻利转身。
“啊啊啊，撒手，折了啊啊啊……”瞬间响起杀猪声。
李岛趁机从地上爬起，纠缠剩下的小喽啰。童阳松开掰着的腕骨，杀猪叫声却没停，那人手臂似乎脱臼了。
他没空搭理那哭爹喊娘的叫声，李岛正和三个人纠缠，处于弱势。俩小喽啰见状去扶飞机头。
“草！打啊！打，反了他了，怎么养出来个狼崽子。”飞机头一个下令，几人也不留情了。童阳踢开一个小喽啰，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不是踢打，是被撞了一下，轻轻的。
童阳回过头，童覃和他背对背站着，胳膊架着个人，那人手里拿了把刀，刀尖微微泛了红。
童阳脑子转不明白，又或者转明白了，情绪临近爆发点，把理智悄无声息的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