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再不现身你们可就都死了
双锤的这副气势,让纪允炆对他多多少少有了些好感。
起码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那么,派谁出战呢?
纪允炆的视线挨个看过自己这边的几位姑娘——姬旼为了躲开双锤掷出的大刀已经放开了白袍,此刻依旧跃跃欲试想要进行追击;解颖秋等几人则是依旧对敌方三人保持着合围。
没人行动,似乎都是在等纪允炆的意见。
说实话,纪允炆是比较想让岳玲芸出手的。
但转念一想,这么早就暴露岳王枪后人在自己这里,似乎对今后的布局有所不利。
颖秋出手的话,毫无疑问会赢,而且对她来说难度太低了也起不到什么锻炼效果;莺儿看上去不是很愿意战斗的样子,自己当师父的还是要尊重一下徒弟的个人意愿会比较好。
那就只剩下裳卿和理理了。
“裳卿。”
最终,纪允炆决定检验一下采用新方法以来文裳卿究竟有了多少长进。
“你来和他过两招。”
“是。”
文裳卿应声离开了对另外三人的包围网,来到距离双锤七步左右的地方与之相对。
她打算从自己最擅长的距离开始战斗。
双锤攥紧了手中的短锤,震雷般的呼吸声中,他的身形看上去宛如一头发怒的巨牛。
虽然一时间看不出也懒得判断他修炼的是何种功法,但从他此刻的状态纪允炆能够确定:双锤的第一击在同层次的武者当中绝对算是惊天动地。
是能让几乎所有技巧都显得毫无意义的、堪称纯粹力量代表的攻击。
那么,裳卿打算如何应对呢?
纪允炆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有他在这,就算双锤燃尽修为和寿命来发出超凡一击也不可能对文裳卿造成威胁。
因此他大可以放手让文裳卿去挑战、去尝试。
无论是赢是输,对她来说都会是可贵的经验。
如今的文裳卿已经不需要他继续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避免一切可能的失败对她本就弱小的自尊造成打击了。
她现在需要的是历练,是能让她那股永不言弃的韧性更加强大的历练。
纪允炆的期待,文裳卿感受不到,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早已全身心沉浸到了即将爆发的战斗之中。
自从修为开始明显的增长之后,她每一天都对自身、对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比如此时面对随时会暴起的双锤,她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晰,而从前每次战斗时困扰她的紧张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手的每一次呼吸与心跳,她都能听到;对手每一次细微的动作调整,她都能看到。
而且,在她的脑海中,早已对接下来的战斗进行了不知究竟多少次的预演,将每一种可能都考虑了进去,不论接下来双锤以何种方式发动攻击,战局如何发展,她都有自信拿出应对的计划。
当然,计划是计划,自己的实力能否切实地实施这些计划可就要另外考虑了。
对峙的时间并不久,本就怒火攻心的双锤周身炽热的真气突然凝固了一瞬,随后彻底爆发开来。
霎时间,一头犹如房屋般大小的赤色巨牛昂扬着自己的牛角,朝着文裳卿冲了过来。
双锤已经顾不得什么大局不大局了,剑尊如此侮辱他们兄弟几人,秦王甚至险些杀了他大哥,他今天必须要让这些傲慢的上位者付出代价!
面对气势上像是要碾碎一切的双锤,文裳卿保持着冷静。
她运转真气,随后掷出了手中的短剑。
这一剑,准头差得让人瞠目结舌——短剑仅仅是擦着那头赤色巨牛的身体飞过,就连长长的锁链都因为双锤那膨胀的真气而在半空中显得扭曲了些许。
吓傻了吗?可惜,老子可不会这个时候怜香惜玉!
双锤心中大喜,冲锋的势头更猛烈了。
但这时,文裳卿突然舞动起手中的锁链,细长的锁链隐约形成了一道挡在她身前的护盾。
就凭这种东西也想要挡住我?!
双锤毫不示弱,撞了上去。
丝毫不出他预料的,那薄薄一层锁链墙被撞得凹陷了进去,墙后的文裳卿也立刻动身快速向后退去。
你跑得了吗?!
文裳卿后退的速度跟双锤冲锋的速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眼看着他炽热的真气就要捕捉到文裳卿纤弱的躯体,手中双锤作势就要砸下。
然后,他就察觉到了诡异的地方——那些细细的锁链,既没有被他粉碎,也没有真的被他冲散。
本该被他真气彻底扰乱的锁链,竟然在乱中有序的舞动中,形成了对他的包围,并且随着他进一步冲锋,这些锁链正快速地合拢,眨眼间就要将他捆缚起来。
雕虫小技!
虽说不得不暂时停下了冲锋,但站定的双锤暴喝一声,真气再次暴散中,锁链的囚笼立刻就被震散。
文裳卿并没能趁着这个机会退出去太远,他再上前几步照样可以碾碎这个小丫头。
然后,他立刻就感觉到了胸口一阵冰凉,紧随而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疼痛。
低下头,他看到了胸口露出的一截染血的剑刃。
一柄剑,从背后刺穿了他。
“怎么会”
修为渐高之后,武者就不再像凡人那般依赖气血为生,但这一剑实在伤得太关键,双锤顿时就感到浑身像是泄了气般使不上力,整个人一软,跪在了地上。
裳卿,做得很好——纪允炆微笑着,朝文裳卿赞许地点头。
这一剑,完全是双锤咎由自取。
最开始由锁链构筑的盾,和之后的牢笼,都不过是障眼法。
如果双锤选择别的手段破解锁链的牢笼,那么事情都不到这一步;但他太愤怒太心急,偏偏选择利用自身蛮横的真气将之冲击开来。
本来仅仅是文裳卿收回短剑的话,力道不足以洞穿双锤的躯干。
但他这一震,锁链猛然受到的力量自然就延伸到了短剑身上,得到这一助力的短剑威力大增,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而且因为这完全说得上是他自己发力引动短剑刺穿自己,因此他甚至无法从文裳卿释放的杀意或是敌意中预料到这一击。
“二哥!”
“二弟!”
其余几人也不管纪允炆另外的弟子,尤其是姬旼和解颖秋两个高手依旧盯着他们,慌张地跑上前来,想要为双锤进行治疗。
文裳卿终究是心地仁慈,没有立刻把短剑收回来,否则以双锤的伤势,就算是阮莺亲自出手,怕也难以救回来。
“大哥对,对不住,我输得,输得太难看”双锤艰难地呼吸着,鲜血不断从他胸口和口中涌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虚弱。
“住嘴!”白袍的怒喝声不正常的颤抖,他和几名兄弟不断输出自己的真气,期望能够延续双锤的生命。
他们身为军中战将,对于医术并不算太过精通;至于纪允炆那种直接用真气推动伤口复原的本事,他们更是不可能做到。
双刀解下腰间的小包,手忙脚乱地从中拿出各种药品,却又绝望地意识到这些药品救不了二哥。
长弓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和白袍一起按压着双锤的伤口,试图为他止血。
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死亡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管再怎么凄惨的死于非命,都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当年离开家乡,从一介小卒做到如今的地位,生死场上走了不知道几遭,阎王殿门口不知道报了几次到,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
脑袋落地不过碗大个疤,怕什么?
可现在就有一名兄弟要死在眼前,他们为何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如此的难以接受,就像是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
是啊,无数次尸山血海、无数次九死一生,几个人一块不都走过来了吗?
怎么偏偏是今天?
这时,一直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巨盾突然起身,他转身走到纪允炆坐着的假山旁。
随后,他跪了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没有一句言语,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要想保住二哥的命,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宗师了。
他的二弟子阮莺医术冠绝天下,传言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必定会有办法的!
看着三弟的行为,双锤眉头皱得更深,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巨盾,嘴巴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白袍明白他的意思,他强行压下自己的哽咽,头也不回地怒喝道:“老三!站起来!”
巨盾不为所动。
白袍猛地起身,走到巨盾身边将那比他大了至少一圈的三弟拎着站起来,随后隔着面甲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结实的头盔,都因为这一掌出现了掌印。
“我叫你站起来!”
面具下,他早已和三弟一样红了双眼。
他出手一推,把巨盾推向二弟一边,随后看着纪允炆,躬身行礼道:“今日我等见识了剑尊高徒的能耐,果然名不虚传。”
“回去之后,在下会如实向上禀报,剑尊确有加入我等伟业的资格。”
“过段时间,会有人来与您见面。”
“告辞!”
“站住。”
本来转过身准备和弟兄们一起离开的白袍,却被纪允炆两个字制止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我这燕王府是什么地方?”纪允炆的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半分威胁的意思。
白袍回过身,此刻他早已没了恐惧,只有满腔的怒火。
干什么?赶尽杀绝吗?!
好啊!来啊!
面甲下,白袍恶狠狠地瞪着纪允炆。
另一旁,有所感应的几人也都轻轻地放下了奄奄一息的双锤,他们各自拿起武器站起身来,将双锤护卫在中间的同时朝着解颖秋等人摆出了架势。
假山上的纪允炆看着已有死志的几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在好奇,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究竟给这几人灌输了些什么,又让他们相信了什么,才会让这几个本来在大炎军中前途无量的武者做到这一步。
世间所能动人心者,寻常不过一个“利”字。
可这几人的觉悟,绝不是眼里只有“利”字的庸俗之辈能够拥有的。
他现在更想要见一见那些藏着的人了。
当然,他很清楚就算今天这五个人都死在这里,也不妨碍他与那些人的沟通和接触——就像耶律娆一样,这五人虽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对于那些高高在上执掌一切的操盘者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不过——
纪允炆看向阮莺,无言地点了点头。
阮莺心领神会,她自顾自上前,走向已经几乎没了气息的双锤,旁若无人的态度就好像护卫在双锤身旁的几人不存在一般。
长弓见状立刻张弓搭箭,双刀也迅猛地扑了上来。
随后,两人均被击飞,长弓撞在了不远处凉亭的柱子上,那张宝雕弓因此折断;双刀坠入了池塘里,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浮上来。
白袍刚要有所动作,就被姬旼一脚踹跪在了地上,紧接着解颖秋的剑就抵住了他的后脑。
巨盾迈开脚步,随后就被袁理理和岳玲芸一左一右用武器架住了脖子。
阮莺走到双锤身旁,先是取出一个药瓶,将其中翠绿色的药水尽数倒在对方的伤口处,随后又取出一颗丹药,迫使双锤服下。
“裳卿,拔剑。”
得到师姐的指示,文裳卿收回了自己的短剑,顷刻间双锤的胸口就有血液如涌泉般流出,但转瞬就因为方才的翠绿色药水而止住。
“命保住了,能不能醒看造化。”
阮莺向纪允炆汇报了结果。
她能做得更好吗?
当然能。
但她不愿意,救治敌人绝对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因此她看向纪允炆的眼神里也做出了明显的表示:我就做这么多,再往下您就得强迫我了。
纪允炆当然不是喜欢强迫弟子的人,而且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
“差不多了吧?”纪允炆看向不远处小花园的入口,说道:“知道你们喜欢把人命当作棋子,谁死谁不死的压根不在意,但要是死了这么五个人才还一无所获,岂不是亏了?”
“我的好意也表现得够明显了,要不你也出来说点有用的回应一下我的善良?”
半晌,一个人从纪允炆所看的位置走了出来。
是那晚他在鲁国公府遇到的老和尚。
“纪施主慈悲为怀,老衲着实佩服。”老和尚慢腾腾地朝纪允炆行礼。
“你可算是现身了。”
话音一落,纪允炆就来到了老和尚身前。
这突然的近身让老和尚心头一紧,本能地挥动起手中禅杖,但动作才做一半,就被纪允炆摁住了。
那力道感觉上并不大,但自己手中的禅杖却动弹不得。
随后,他就听到了纪允炆仿佛在说笑般的话语——
“你要是再不现身啊,你和他们今日就都得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