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撒旦的诱惑
我的心如同闹市中刹车失灵的汽车司机一般慌张,我的人却被禁锢在这一副躯壳之中。
我心中本有千言万语,此时刻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绵羊姑娘讲完了,哭完了。
她钻进了我的怀抱。
我知道一个身体正常的男人此刻应该做什么,可是我却不知道作为绵羊姑娘的男朋友,到底是该进还是该退。
进一步悬崖峭壁,退一步千沟万壑。
我讨厌这样的抉择。
学长说:“mistake,不做就是错的。”
问题是,做了可能错得更深。
这样一个问题。
有许多问题不需要回答,有许多问题不需要答案。
在我犹豫的过程中,绵羊姑娘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像是作出了某些决断,一如暑假之前,美艳而疯狂。
一时无话。
绵羊姑娘枕着我的胳膊,问:“你快乐吗?”
我回答说:“我很舒适。”
她反问我:“你难道不快乐?”
我回答说:“我快乐不起来。”
她问我:“为什么?”
我回答:“因为彷徨。”
她又问:“什么意思?”
我回答:“我想的东西很多,所以心里和脑海里都很乱。”
她搂着我,问:“你不是一向喜欢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放一放吗?”
我回答:“有些东西,放下了会砸到自己的脚,所以不敢放。”
她枕在我胸口上,说:“你说的好深奥,我听不懂。”
我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感觉快乐吗?”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如果不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她犹豫了一下,说:“应该……快乐吧……”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很后悔。”
她诧异地问:“后悔什么?”
我说:“后悔当时没有全力阻止你信教,后悔当你从马尾辫那里离开以后没有全力阻止你信教,后悔当你知道以前教会是异端的时候没有全力阻止你信教……”
她抚摸着我,说:“这也许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我抚摸着她,说:“只要去做了,我就不会后悔了。”
她微笑着说:“你是不是后悔认识了我。”
我摇了摇头,说:“我后悔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也许早认识你几年,你就不用通过信教来解决那些问题了。”
她抱住了我,说:“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些了好不好,我想你开开心心的,这样我也开心。”
我也抱住了她,说:“你只要让自己开开心心的,我看到你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回校的路上,绵羊姑娘对我说:“对不起,刚刚光顾着我自己说了,没让你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笑着说:“你现在是准备让我说了吗?”
绵羊姑娘说:“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现在非常想知道。”
我说:“好吧,你让我从哪里说起。”
绵羊姑娘笑了笑,说:“我记得你当我说完处于矛盾中时,你说我的理解未必完全正确。”
我点了点头,说:“好,就从这里说起。关于非基督徒的问题,圣经里确实有说过,但是只是提到了不能跟非基督徒结婚,并没有说不能跟非基督徒谈恋爱。”
绵羊姑娘插了一句:“我不是那种女生,我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不要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至少现在,你跟一个非基督徒谈恋爱,并不是犯罪。我还是以前的说法,也许到了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基督徒了,或者,你已经不是一个基督徒了,这都是有可能的。但至少现在,你还没有犯罪,所以不需要有这么重的思想包袱。”
绵羊姑娘又开始插话:“但是那个事情呢?那个事情的确是犯罪啊……”
我拉住她的手,说:“你去翻一翻圣经,关于那个行为,圣经里具体的规定应该是在《希伯来书》第十三章,婚姻,人人都当尊重,床也不可污秽,因为苟合行银的人,神必要审判。那是原文。但是这句话每个人的理解都是不同的。我的理解是,结婚以后就应该尊重婚姻,不能做违背婚姻的事情。婚姻之外的那种行为,是不被祝福的,但是并没有说是一种罪。”
绵羊姑娘叹气说:“我就知道你比我能说,我说不过你。”
我摇了摇头,说:“这不是能说的问题,而是理解的问题。圣经就那么厚,你可以从头到尾翻一翻,没有任何一句提到我们这种行为。圣经里的罪,都是非常明确的。而我们的行为,即使是一种罪过,也是最轻微的那种,不应该成为你思想的包袱。”
绵羊姑娘又叹了气,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至于你说的控制不住的问题,其实很好理解。一个人想要减肥,他想不吃或者少吃东西,他就更想念食物;一个人想要攒钱,他控制自己不买东西,反而会更想买很多东西;一个学生,往往会在上学的早晨难以起床,放周末的时候,反而醒的更早。都是一样的道理。”
绵羊姑娘点头。
我伸出两根手指,对绵羊姑娘说:“我给你两条建议:第一就是放平心态,不要把任何事情看的太重,对于任何事情的进展也不要太急躁。我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想尽快完成,都想做到最好。可是很多事情不是那样的,尤其是信仰。信仰甚至没有一个成功的标准,你想信到最好,你想永不犯罪,除非你是圣人,除非你是耶稣转世。”
绵羊姑娘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那第二条呢?”
我拉着绵羊姑娘的两手,认真地看着她,说:“第二条建议就是不要轻言分手。在我看来,这件事就像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一样,是了不得大事情,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不要轻言分手。这对于你和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伤害。”
绵羊姑娘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我捧起她的脸,我们四目相对。
绵羊姑娘问:“怎么了?”
我回答说:“我会考虑尽快回到教会,你不要太着急。”
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下子把我抱住。
过了一周,我又开始跟着绵羊姑娘去教会了。
我并不排斥信教,也不排斥圣经,可是不喜欢他们总是从圣经中延伸出自己的理解。这种理解在我看来,常常是一种错误的解读。
更让我排斥的,是无休止的宣扬神迹。这些所谓的神迹,大都千篇一律,什么一道光,什么白胡子的老头,好像一个人这样说,所有人见到的就都是这样了。都说上帝是无形的,从来没有人看到上帝是一个女人或者一只兔子的形象,他只能是光或者老头。神迹也总是千篇一律,要么治病,要么度过难关,恍惚间让我感觉这不是神迹,而是“神棍”。
我怀疑这个教会也是所谓的“异端”,可是经过细致的观察与调查,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支撑我坚持去教会的唯一信念,就是绵羊姑娘的期盼。
我知道我只要去了教会,她就会开心。我如果不去,她就要伤心。
我并不介意每周花费这样一段时间,即便单纯是为了陪绵羊姑娘。
可是我的信仰,完全没有进展,去教会的次数越多,我反而对“无神论”更加支持了。
绵羊姑娘很开心。
有时候从教会出来,她甚至会挽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路。
只要我陪她去教会,她就恨不得满足我所有要求。
她拉着我去教会做礼拜。
做完礼拜拉着我去小旅馆。
去了小旅馆拉着我进浴室。
出了浴室推倒了我。
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上个学期。
我有时候问绵羊姑娘:“难道我跟你去了教会,你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她笑笑,不回答,如果我再要问的时候,她就过来堵我的嘴。
我逗她说:“你这样让我感觉有点儿别扭,好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换一样!”
绵羊姑娘严肃地说:“你知道我的心,我就是太开心了,所以想要让你也开心,不准你这么说我。”
我立马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小玩笑,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尽管未来仿佛还在迷雾中,现在的快乐却是眼前的灯塔。
可是,灯塔能够照亮眼前的路,却不能指明远处的方向。
未来?将来?
何处是未来?
我最近又发现绵羊姑娘身上似乎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她开始习惯自言自语。
有时候走在路上,绵羊姑娘忽然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万能的主啊,请原谅我的罪过。”我听得不是很清,就转过身问她在说什么。她听了我的问话,很明显地一愣,说:“我什么也没说啊。”我便以为是她有什么心事不想告诉我。
可是,自从我注意到这种变化以后,特地观察了她这种行为,发现每次她跟我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便会这样自言自语。不光是去小旅馆,就连平时的亲吻、拥抱,甚至牵手,她也会这样。说的次数多了,我自然就知道她说的什么了。
“万能的主啊,请原谅我的罪过。”
“主啊,我诚心向你忏悔!”
“神啊,我犯了过错!”
“主啊,我背叛了你的信任。”
……
可是,当我去问她的时候,她却并不承认自己说了这样的话,还说我是不是幻听了。
我特地走在前面的时候,猛地转身,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可她仍然不承认。
问的次数多了,她也疲了,我也累了,索性也就不再问了。
一个周末,我和绵羊姑娘像往常一样去做礼拜。
临走的时候,“牧师”老太太叫住了我。我让绵羊姑娘在门外等我一会儿。
“牧师”老太太问了我许多问题,包括对于上帝的感悟、对于信仰的感悟以及其他一些问题。
我也如实地告诉了她我的想法,比如关于神迹的难以置信,关于上帝的不存在感以及关于圣经一些内容的理解。
“牧师”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容可掬地送我出了教会。
回校的路上,我把所有的过程都讲给了绵羊姑娘,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等到下一个周末的时候,我刚想换衣服跟绵羊姑娘去教会,她却告诉我今天不用陪她去去了。
我问她:“这是为什么?”
她回答说:“等从教会回来以后再告诉我。”
可是她从教会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联系我。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从教会里回了学校。
我又问她:“怎么了?”
她告诉我:“心里很乱。”
我说:“聊一聊?”
她说:“明天再聊吧。”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一个彷徨的夜。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我就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绵羊姑娘。绵羊姑娘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还带着很重的黑眼圈。
我又一次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拉着我走到了操场边的看台上。
我和绵羊姑娘在相邻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绵羊姑娘上下打量我,最后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有点儿着急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绵羊姑娘依然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皱着眉头说:“你问吧。”
绵羊姑娘躲开了我想要拉她的手,说:“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去教会?”
我愣了一下,反问她:“这你不都知道吗?”
绵羊姑娘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回答说:“就像我第一次去教会说的,就是因为你啊。”
绵羊姑娘问:“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信,纯粹是要哄我开心,才陪我去的?”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还是软绵绵的,可是听到我的耳朵里,却像是两把钢刀在耳边相互摩擦。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今天说话这么难听?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我只知道你想让我去教会,你想让我信教,所有我就去了,这难道有什么错?”
绵羊姑娘猛地站起来,说:“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诚心想信教,你只是想哄我。你骗了我!”
我呆愣在原地。
绵羊姑娘已经跑下了看台,她转过身,朝我喊了一句:“你就是撒旦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