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哭泣的绵羊
接到绵羊姑娘电话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看电影。
当她说出那句：“你去车站接我吧，我今天去你家”的时候，我震惊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句话的炸裂程度不亚于班长通知我又拿了奖学金。
我对她说：“今天可不是四月一号，你可不能骗我。”
她笑得很开心，说：“我怎么会骗你呢？”
我开心地笑着，说：“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可是这个消息太过于难以置信。”
她笑着说：“很惊喜是吧。”
我说：“我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她气恼地说：“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都已经坐上大巴车了，你听听这风。”
电话里传来了“呼呼”地风声。
我说：“那有可能你只是在坐公交车出去。”
她终于急了，说：“我不管，等我到了车站，你要是不去接我，我就再坐大巴回家。”
“接接接——我现在就起床！”
一切收拾好了，我又拨通了绵羊姑娘的电话。
“喂——”绵羊姑娘接听了。
“喂，绵羊，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你了，你说你今天就来找我。”
我听到电话另一边绵羊姑娘咬牙切齿地说：“你——赶——快——出——发——”
“好好好——马上出发。”我赶紧挂断了电话。
爸爸没在家，我只好坐大巴去接她。我刚走进候车大厅，正看到绵羊姑娘从出站口那里走出来。
绵羊姑娘急匆匆地向我走过来，我朝她跑了过去。
相拥相抱，相亲相吻。
一上大巴，绵羊姑娘就开始絮叨我：“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我就开始狡辩：“我没有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绵羊姑娘诧异的问：“什么意思？”
我接着狡辩：“我不相信自己竟然这么有魅力，我不相信自己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女孩子，我不相信自己竟然能这么幸福。”
“你？”她葱白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抓住她那根手指，往怀里一拽，她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我好奇她究竟是用什么理由说服爸妈的，她只是抿着嘴笑，始终不回答。
直到我假装要抓她的痒，她才告诉我。
原来，姐姐也想早点儿离开家，她们两姐妹一合计，就一起密谋了一个共同的理由：回学校准备补考。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因为补考确实会在开学第一天开始，所以很多学生会提前回到学校，复习或者想办法搞到补考题的答案。
我问她：“那你妈妈没有说你吗？”
她笑着说：“连那么优秀的姐姐都挂科了，挂科也就不奇怪了。再说了，反正第二天就离开家了，让她说几句也没什么。”
我把她抱在怀里，心疼地说：“真是委屈你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委屈，我很开心，因为我自己也宁愿被说，也不想在家多待几天。”
我拍拍她的后背，说：“你真好！”
晚上，我洗完澡回到卧室，看见绵羊姑娘正坐在床头上看圣经，她穿着明黄色的睡衣，用毛巾包着头发。
我问她：“为什么不把头发吹干？”
她回答说：“已经吹过了，还不是特别干，所有用毛巾包一会儿。”
我去拉她的手，她却推开了我，说：“你先别闹，我要看会儿圣经。”
我好奇地问：“你现在怎么开始看圣经了？以前好像说看不下去的。”
她说：“教会里的阿姨说，其他人的解读终究是别人的理解，要想信得好，就一定要多读圣经。”
我说：“那你要看多久啊？”
她说：“我给自己规定，一天至少看两页。”
我笑着说：“那也太少了吧，我一天能看两百页。”
她朝我撇了撇嘴，说：“你那是当小说看的，我看的时候还要有思想、有感悟的。”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等着你，我自己看一会儿电影。”
于是，拿出mp4，电影的声音刚刚响起，绵羊姑娘就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要是非要看那种电影，就别出声，要不你就出去看。”
我被她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严肃地对我说：“我这是非常神圣的事情，你在旁边外放那种电影，我肯定接受不了。”
我说：“我想关声音来着，可是一打开它就这么大音量，没等我来得及关，你就发脾气了。”
绵羊姑娘赶紧拍了拍我的胸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着急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说着，凑过来亲了我一口。
我笑着说：“我不生气，就是想给你解释明白。”
于是，我插上了耳机。
刚看了没几分钟，绵羊姑娘就把圣经往旁边一放，凑到我跟前来，从我耳朵上拿走了一个耳机。
我说：“看完了？”
她说：“算是看完了。”
我说：“‘算是看完了’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老是在旁边诱惑我，我读不下去了，草草地看完了。”
我说：“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她说：“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的信仰不够坚定。”
我说：“圣经里有写不让看那种电影吗？”
她说：“肯定没有啊，有圣经的时候还没有电影呢。”
我说：“那不就结了，明天开始我等你读完圣经再看。”
她说：“好！”
我们索性拔了耳机，一起趴在床头那里看。
原本我和绵羊姑娘一人一个被窝，后来，我就到了绵羊姑娘的被窝。
然后我和她就开始动手动脚。
一时无话。
激情过后，我躺在那里似睡似不睡地迷糊。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绵羊姑娘又拿起来旁边的圣经。
她用很小的声音诵读着圣经。
诵读了一会儿，她好像从被子里爬了出去，爬到了床尾，跪在那里。
我听到了她在祷告。
“主啊，请您原谅我的罪恶吧！”
“主啊，请您聆听我最虔诚的忏悔吧！”
“主啊，请您宽恕我所犯下的过错！”
……
我顿时清醒了，睁开双眼看到她光着身子跪在床上，不停地祷告忏悔。
我拿了她的睡衣过去给她披上，可是她严厉地呵斥我：“你不要碰我。”
她已经泣不成声，寒夜里身子抖个不停。
我说：“不管你要干什么，不管你在想什么，先把衣服穿上，别冻感冒了。”
她才勉强从我手中接过睡衣，穿上了衣服。
我又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被她拒绝了。
我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她回答说：“我在虔诚地向上帝忏悔我的罪过。”
我说：“你怎么忏悔我不管，但是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这样不穿衣服，一会儿就会得上重感冒。”
她默不作声，只是抽泣。
我说：“如果我也可以祷告，我只愿能替你承担所有的罪，所有的恶，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惩罚或者厄运，我希望全部降临到我的身上，让我代替你。”
她摇着头，说：“不能这样，你没有罪，因为你没有信仰，你不知道这是罪。我有罪，因为我明知道这是恶，我还是去做，这就是犯罪。”
我过去拉她的手，她扑在我怀里。她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
我赶紧拉过被子，把我们两人都裹进去。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从床头拿了点儿卫生纸，擦了擦眼泪，躺下了。
她背对着我，面对着墙。
我想抱着她，她的声音从我墙的方向传过来：“你今天晚上不要抱着我了好不好，我想忏悔我的罪。”
我说：“难道我抱着你，也是一种罪恶？”
她说：“是的，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是结婚以前都不应该做的。”
我说：“这是你们教会说的？”
她说：“不是，是我在圣经上看的。”
我说：“那我以后都不能碰你了？”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那么多外国人都信上帝，他们比我们开放得多，又怎么说呢？难道你信的和他们信的不是一个上帝？”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其实我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你要不要听听我的见解？”
她转过了，看着我，说：“你说说吧。”
我说：“我承认，按照圣经里的说法，这确实是一种罪。但是，圣经里的罪太多了，几乎每个人，都会犯罪。”
绵羊姑娘说：“你说的对。”
我继续说：“我们现在算是婚前同居吧，确实是一种罪，但肯定算不上罪大恶极，很多罪都是比这严重的。”
绵羊姑娘想要反驳，说：“可是……”
我拦住了她，说：“你先听我说完。圣经里劝我们不要犯这种罪，不是为了惩戒我们，而是说我们会承受因为犯了这种罪而带来的恶果。当然，其他的罪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
我说：“好了，下面就到了我真正想说的了。圣经劝导我们尽量少犯罪，但是从来没有要求我们永远不能犯罪。可能上帝知道，我们都是软弱的人，有各种各样性格或者人格上的缺陷，所以难免犯罪。”
绵羊姑娘点了点头。
我说：“那么，基督徒不是圣人，大家都不可能做到不犯罪，所以圣经才会给我们留了条后路，那就是忏悔。不要怕犯罪，只要诚心地忏悔，就能获得救赎。”
绵羊姑娘说：“那我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这不是罪上加罪吗？”
我说：“在大学里，大家都知道好好学习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好好学习的人始终很少呢？我们都知道拿奖学金是对的，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挂科了呢？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这就是人性。是因为人的本性如此。所以上帝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苛责我们，他始终是宽容的。”
绵羊姑娘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她一下子从被子里钻到我的被子里来，拥抱着我，亲吻着我，嘴里说着：“天哪，你怎么好像比我这个信了一年多的人，对信仰的事情了解的还要多，看得还要明白？”
我抚摸着她的后背：“你的问题呢，就是总是急于求上进，所以思想包袱太重，其实这也是一种罪，佛家里叫做贪，基督教叫做欲，大概都差不多的意思。我之所以想的明白，其实是因为我之前也喜欢宗教，看过了好多宗教的典籍，像佛家的《金刚经》啦、《坛经》啦，道教的《道德真经》啦，还有你看的这个《圣经》，早在好多年以前我就看过几遍了。”
绵羊姑娘“嗯”了一声。
我说：“那你现在想开了吗？”
她点了点头。
我说：“那就好，现在我们再开心开心？”
她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还是想尽量少犯罪。至少今天晚上不行。”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把手机举到她的眼前。
她愣了一下，问我：“你干什么？想让我看什么？”
我说：“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看了一眼手机，说：“十一点五十七分。”
我说：“那就好，我再等三分钟。”
她说：“等三分钟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刚刚不是说，今天晚上不行吗？三分钟以后，可就是明天晚上了。”
她说：“不行、不行、不行，说着就要往自己被子里逃。”
我说：“是不是这样，如果是我主动的，你反抗了，没有成功，这就不能算是你的罪了，因为从内心来说，你不是想犯罪的。那就不用管你那个今晚明晚的问题了？”
她笑着说：“你赶快不要再说这些了，我说不过你，你绕来绕去都是你的理，我投降了。”
我说：“嘿嘿，我来了！”
……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晚，她先读了圣经，做了祷告，忏悔了罪过。
我们还是看了那种电影，还是一宿无话。
第二天，仍然如此。
第四天。
第五天。
直到准备回校的前一天。
天阴得很沉，天空从浅灰色渐渐地变成了深灰，最后近乎黑色。
爸爸说：“这估计要下场大雪了。”
天就开始下雪。雪花很大，一开始零零散散地飘落，到后来变得密密麻麻。
地上于是开始积雪，到了傍晚时分，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踝了。
爸爸说：“看来明天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