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请你来说分手好不好
我很开心。我觉得此刻的我,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了。
下山的时候,我一直在笑,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绵羊姑娘问我:“你在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就是开心。”
她笑着说:“有那么开心吗?”
我说:“有,比特别开心还要更开心一点。”
她说:“那你就自己开心吧,我可要下山了。”
我于是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也许是看得多了,绵羊姑娘真的习惯了下面的深潭,就算是最陡峭的地方,她也能咬牙挺过去了。
我们顺利地通过了最危险的一段。
绵羊姑娘很开心,说:“我觉得我太厉害了,跟小学课文里的列宁一样。”
我确实记得曾经学过一篇课文,列宁通过登山来锻炼勇气和意志力。
不过,我现在却没有心情理会那些,等她说完了看着我的时候,我便再次吻了她。
她便不说话了,红着脸转过身。
我和绵羊姑娘默默地向前走,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我喊了一声:“绵羊!”
她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
我就又吻了她。
等到了凉亭的时候,我说我们应该停下来歇歇脚。我们便在凉亭里坐下。
我刚往她身边一凑,她马上伸手捂住嘴巴,我就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哈哈大笑。
我去抓她的手,她便用另一只手挡住,我两只手都抓住,她就别过脸去了。
我吻在了她脸上。
她笑着说:“我的脸上很脏,除了汗就是土,你把它们都吃下去了。”
我说:“那我也亲,谁让你老躲着我。”
她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说:“我不躲了,但是你今天只能这一次了,下了山再胡闹我可要生气了。”
我说:“好。”
然后,吻了上去。
过了很久,一把推开我,说:“不是说好就一次吗?”
我说:“对啊,没分开就算一次啊。这次被你打断了,不能算。”
她说:“那不行,你要多久啊。”
我说:“我是打算到零点的,因为过了零点就是明天了。”
她说:“你这是耍赖,我要生气了。”
我说:“好吧,那就一次,真的只有一次。”
她说:“那也行,但是你坐那里不能动。”
我说:“好。”
说着,她主动吻了上来。
我刚想伸手抱住她,她却躲开了。
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胡闹。”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出了凉亭。
我坐在那里不走。
她又走回来拉我的手,说:“走啦,要不我真的要生气了哟。”
我这才起身,和她手拉手一起往回走。
走着走着,绵羊姑娘忽然说:“你不要抓地这么紧好不好?”
我说:“要不是你好几次偷偷地往回抽,我也不会抓那么紧了。”
她说:“你松一松手,我保证让你牵。”
然后,我松开了手,她便把手抽回去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却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刚想说话,她却举起了另一只手,说:“我不是不让你牵,我只是想换换手,那一只都让你握的全是汗。”
我们便牵着手,迈着大步,往回走。
新的学期,从东校区搬到了北校区,增添了些新鲜感。但新鲜感带来的惊喜,远不及破败的宿舍楼带来的失落。北校区是老校区,校园里的一切无不在向所有人展示岁月的痕迹。高大粗壮的树木,装潢过时的教学楼,以及斑驳陆离的宿舍楼。
上学期末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搬宿舍。学校雇了许多卡车,把所有人的行李运到了北校区,一看见我们的宿舍,我彻底傻眼了。残破不堪的墙面、锈迹斑斑的大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香港电影里的贫民窟。走进宿舍楼的那一刻,满是涂鸦的墙面更是让我已经寒透了的心彻底跌落谷底。
阿志说,他到今天才第一想明白,为什么每一届新生,都要在东校区先住一年。只因为东校区翻新过,至少看起来干净整洁。要是新生直接来北校区,怕是看到宿舍楼的第一眼,就已经决定好了回去复读了。
绵羊姑娘那边情况好一些,虽然墙面和地面也有些陈旧了,离破败却还有好大一段距离。
大二了,尽管校园环境令人遗憾,其他方面却可称安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晚上终于不再强制自习了。我把所有的选修课,都尽量选在上午,或者是下午的前两节,这样从下午第三节课开始,就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
我常常在下午打球,晚上打游戏和接绵羊姑娘。
绵羊姑娘又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周一到周四的晚上,辅导一个初二的女生。每个晚上四十块钱。周五晚上去圆脸那里做礼拜。
这对我来说是最美妙的生活了。晚上接绵羊姑娘回宿舍的时候,她常常不舍得跟我分开。于是她又要送我回宿舍。等到了我们宿舍楼下,她看看时间,离关门还有一会儿,便又要我再送送她。我常常会为此而不得不用冲刺的速度赶回宿舍,变相地训练了跑步能力。可是我们乐此不疲。
又是一个周五,我去圆脸那里接绵羊姑娘。我一般会在小区门口那里等她,这样可以避免被圆脸看到,让绵羊姑娘感到尴尬。今天的绵羊姑娘让我感到有点儿反常:她不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很久,还挂断了我的电话。我只好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我又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消息。我便决定进去看一下。
刚走到圆脸楼下,迎面便看到了圆脸正送绵羊姑娘下楼。我想躲一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们打招呼。
圆脸还是一如既往笑呵呵的样子:“你来了呀,正好,你不来我还有点儿不放心呢。”
我没听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只是客气地应付了一句:“啊,对,我来接她。”
绵羊姑娘跟圆脸道别以后,很冷淡地跟我说了一句:“走吧。”
她便急匆匆地往回走。
我跟在她的身后,出了小区,走进小巷。
我问她:“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直往前走。
我追上她,去拉她的手,可是她把我甩开了。
我意识到,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心里有些慌张,却摸不着头绪。
出了小巷,走到了大街上,我在一个路灯前拦住了她。
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看到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还噙着泪。
她没有回答,而是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抱住我。
她第一次这么紧的抱住我,我猜想她应该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她好像还嫌抱得不够紧,低低的声音对我说:“抱紧我。”
于是我也紧紧地抱住她,直到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好疼!”
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她情绪崩溃的样子,又不忍心逼她太紧,只好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她的泪水浸透了我的衣服,从我的胸口,到腹部。
她抬起头,喃喃地问了我一句:“你说,我们以后会分手吗?”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认真的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不会,除非哪一天你不要我了。”
她搂着我的脖子,亲吻了我。她松开了手,低声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原来,今天做完礼拜,她和圆脸闲聊,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聊到我身上来了。圆脸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她回答不知道。圆脸又问她知不知道基督徒和非基督徒是不能通婚的。她说知道一点儿。圆脸就给她讲了好几个教会里兄弟姐妹的故事,都是因为信仰不同最后分开的,尤其绘声绘色地讲了分开时的痛苦。绵羊姑娘有感而发,才忍不住痛哭流涕。
讲完了以后,她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我赶紧接过了话茬:“你能确定以后你一定是一个基督徒吗?”
绵羊姑娘转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接着说:“你能确定以后我不会是一个基督徒吗?”
她的脸上露出来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继续说:“基督徒和基督徒谈恋爱就一定能保证走到一起吗?”
她摇了摇头。
我给她讲了一个关于早恋的故事:“高中时候,早恋是大忌,是老师们拼了命也要封杀的。可偏偏有一个班里,两个成绩很好的人早恋了。一开始,老师各种反对,都到了叫家长的地步。终于,两个人分开了,可是他们痛苦难耐,成绩也就跌到了垫底。家长和老师用了各种办法,缓和不了,也就不管了。那两个和好了以后,努力学习,成绩反而比之前更好了。最后,两人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现在就等着毕业的时候结婚了。”
故事讲完了,绵羊姑娘问:“这个跟我们现在有关系吗?”
我说:“有。有些事情,你看起来是坏事,但是结果未必不是好事;你现在看起来是坏事,将来未必会认为是坏事。如果总是想着以后可能会分手,那就不要谈恋爱了。圆脸讲的那些,可能是出于好心,但我的故事里的老师和家长,难道不是出于好心吗?他们只能说出一般的道理,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没有一个道理能适用于所有人。”
绵羊姑娘点了点头。
我对她说:“等你下次见到圆脸的时候,你问一问她,难道就没有哪一个人,自己信教以后又传教给她的对象?或者是把她的对象也拉到教会里接受传教?”
绵羊姑娘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没有吧,如果有晶晶姐应该会告诉我的。”
我说:“你先问问再说,我感觉应该有这个可能,我看过一本名著——《巴黎圣母院》,里面的女主一开始想嫁给那个队长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介绍我加入你们的宗教’这样的话。”
绵羊姑娘同意了。
我送她回宿舍。到了宿舍楼下,她说你等我一会儿,就独自上楼了。
等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洗过了脸,还换了衣服。
她说:“我们走一走吧。”
于是我们便在校园里胡乱地逛。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绵羊姑娘一致选择了沉默。
逛了一会儿,绵羊姑娘说:“你说说话吧,我想听你说话。”
我一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就问她:“你有想聊的话题吗?”
她说:“聊聊未来吧。”
我想了一下,说:“未来我们会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会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我大概已经是一家的公司的总经理,每天早晨会有司机来接我上班。你可能已经是外企的高级翻译了,每天会见国际友人。每到周末,我们就开着车去超市扫货,还会去露营,去郊游……”
“停停停,”绵羊姑娘打断了我,“我是让你畅想一下,不是让你做梦。”
我说:“可是那就我梦想中的生活呀。”
她说:“我也想呀,可是怎么可能?”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受到了太多妈妈的打击,以致于你对于未来总是抱有悲观的想法。你总是会觉得坏事很容易发生,好事却很难得到。”
她呆了几分钟,又点了点头说:“确实是这样。”
我说:“根据我的经验,坏的事情总是不容易发生的,反而好的事情,只要是去追求,纵然结果不会完全令人满意,依然会有不错的收获。”
我顿了一下,继续说:“何况,过程也是一种收获。”
她忽然很聪明的问我:“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两人?”
我说:“我只是有感而发,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倒是不妨再说一下。”
她催促着说:“你快说说,我很想听。”
我说:“其实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反复想了很多。我们以后会不会分开,我们两个人谁都回答不了。那么多海誓山盟的情侣,最后却天各一方。我觉得不是他们背叛了,而是分开时候的两人,已经不是当年海誓山盟的两人了,彼时的他们已经变了。”
她若有所思。
我接着说;“回到我们的问题,未来的变化是不定的,我们有很多种可能走在一起,可能我们都是基督徒,也可能都不是,或者还有别的可能。一件事情,总不能因为有可能做不成,我们就不做了吧?”
她反问了一句:“那,如果我们最后真的分开了呢?”
我说:“至少也会有一段珍贵的美好的回忆。”
绵羊姑娘扑在我怀里,头靠着我的胸口,喃喃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不合适了,请你来说分手好不好?因为我的心会太疼,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