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凉粉西施
体检通过后,是七天的公示期。
公示期如无人举报,或有举报但经查不属实,便可入职。
趁这个空档期,夏大雨回了一趟乡下老家。
他的老家在江北县禾田乡荞子村,距市区六十多公里。距离不算远,但都是山路,开车要一个半小时。
这里四面环山,海拔较高,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农作物主要有苞谷、洋芋、苦荞、芸豆等,但产量不高。
近年来,市、县党委政府提出发展中药材的思路,村里开始种重楼、当归、木香、珠子参等,形成新的增长点。
这里区位优势突出,通往两市三县的公路在此交会。三条公路交会处,有一块三角形的区域,约十来亩吧,被人们称为“三角地”。
一些村民在“三角地”摆摊卖肉、卖菜。广义的“三角地”还包括公路沿线三五百米的区域,并不局限于那十来亩的狭义“三角地”。
“三角地”一带其实已成为一个小集镇,有馆子、商铺、客栈、汽修店、加油站,甚至还有卡拉ok,等等。
常有南来北往的车辆、客商、游人在此停留,加水、吃饭、歇脚、打尖、观景,很有些热闹。
因此,这里个体经济活跃,第三产业发达。有些服务县城里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这里就暗中兴盛起来了。
早年,因为地里出产不丰,人们只好外出谋生。所以,木匠、石匠、泥瓦匠;开摩的、客车、大车的也特别多。
地虽偏远却繁荣。乡下人没有见过大世面,于是斗胆把家乡称作是“金三角”“小香港”。
夏大雨的母亲就在“三角地”摆了一个摊,卖凉粉、米线、面条、饵块等吃食,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独自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
因为做的凉粉味道好、分量足,再加上她又长得俊俏,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夏米,十里八村的老乡们给她取了个雅号,唤作“凉粉西施”。
夏大雨厨艺不错,看来与遗传不无关系,抑或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这次回家,他本想带上江艳艳。江艳艳也想跟着去。但社里工作忙,催着她回去上班,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去处理。
办公室的人就是这样,杂事儿多,没有办法。前段时间请了病假,不好得再请啦。
于是,夏大雨独自一人回去。说好下次一定带上江艳艳,让母亲看看未来的媳妇儿。
从市区坐面包车回到村里,先去了“三角地”,却没有看到母亲,三婶正帮她看着摊位。
三婶说:“你娘晌午饭后就回去了。莫不是生病了哩?”
夏大雨他急急吼吼往家赶。家里家外园子里都没有母亲的身影。
想了想,他朝李阿叔家走去。李阿叔的东风车停在门口,应该是在家的。但院门从里面关着。
“阿叔!阿叔!”夏大雨喊了几声门,不见应答。
正在纳闷,院门开了。李阿叔开了门,见是夏大雨,有些意外。
“啊——大雨回来了!”李阿叔说,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找我娘,阿叔是否瞧见过?”夏大雨问道。
李阿叔正欲答话,一个女人却从他屋里走了出来,头发、衣服有些凌乱。
那女人正是夏大雨的母亲——“凉粉西施”夏米。
“伢子,你回来了?”夏米显得有些难为情。
虽然知道母亲和李阿叔有来往,但发现他们凑合一块还是有点尴尬。
不过,夏大雨能够体谅母亲的难处。自父亲出走后,她一直就单着,没有嫁人。作为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日子肯定过得苦楚。
夏大雨不反对他们好,但觉得应当领个证,光明正大住一块。劝了几次,劝不动,母亲不听。
“娘,我回来了!”他大声说,“我在城里找到工作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我儿有出息的哩!”夏米欣喜地说,眼里泛着泪花儿。
夏大雨快步上前,想要扑到她怀里,又觉得长这么大了不好意思,便拉住了她的手。
“走!咱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夏米又对李阿叔说,“他叔,到时你也过来,记得带瓶酒,好好喝一杯!”
“好哩!”李阿叔道。
母子俩便往家走去,一路说不完的话。
“娘,身子骨可好?”
“好着呢!你大胆在外闯!”
“嗯!儿一定努力,不会给娘丢脸!”
“我儿就是成器,娘脸上有光的哩!”
……
太阳慢慢落山。
红云布满了天空。
小山村静谧地躺卧在夕阳的余晖里。
庄户人家屋头长出袅袅炊烟,仿若看不见忘不了的乡愁。
饭菜的香味从灶房里飘了出来。
“多多多多多多!”夏米在砧板上切菜,切得又细又匀。
油锅热了,把肉放入锅里,发出“滋啦”一声响,火苗“忽”地跃了起来。
夏米熟练地颠勺,翻炒。
夏大雨在灶下添着柴火。
柴火越烧越旺,映红了母子俩兴奋的脸。
“娘!”
“哎——”
“我给你买的牛奶,你记得喝啊!”
“你哪来的钱!”
“打工挣的!”
“哪里的工?”
“有个同学……家姐病了,我在医院帮着照顾,人家给钱了的。”
“哟!那敢情好哇!我儿长大了!娘高兴着哩!”
“下次开工资,我要给娘买一身衣服。”
“不用不用!娘有着哩!穿不完的哩!”
两人在炒菜声中大声说着话。
愉快的笑声传出屋去,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饭菜摆上桌,李阿叔也到了,手里拎着一坛酒。
菜是农家菜:吹肝,烟熏肉,江边辣,蕨菜炒腊肉,金雀花炒蛋,凉拌折耳根,车前草炖老火腿。
酒是家乡酒:青稞大麦酒——李阿叔自酿的。
“大雨,今日咱爷俩痛痛快快喝一杯!大雨他娘,你也抿一口!”吃了一阵,李阿叔开了酒。
“干杯!”夏大雨端起碗,“祝娘越活越年轻,今年四十二,明年二十四!”
“整上!”李阿叔也端起了碗。
“要得哩!”夏米又高兴又激动。
三只土碗碰在了一起。
说话间,夏米用火钳把灶膛里的柴火夹到火盆里,用火筷拨弄几下,火燃了起来。
灶房里亮堂堂的、暖烘烘的。
“大雨,你说找到了工作,是干甚哩?”李阿叔问。
“记者!就是在报纸上写文章哩!”
“好哩!好哩!这个过去叫秀才嘛,以后怕是要当官哩!”
“啥当官不当官的,只要不变坏,不干缺德事就是好的哩!”夏米说。
“说得好!你娘明事理的哩!”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