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祂已睁开双眼
当星核引爆，一切皆归于混沌、虚无。梦境荡然无存，现实也随之涟漪涌动。
伊利斯只感觉身体在不断下坠、破碎、崩解，直至越过某一个「奇点」，又开始焚毁、重塑、循环。
自空无与混沌中，缓缓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紫色面具，在伊利斯急速下坠的过程中，祂与她的视线于某一瞬，发生了践行命途所必然发生的交汇。
单向流通的时间，仿佛也随之凝固在这一刻。
晶体表面，映衬着她倒置破碎的身体，千疮百孔、腹腔空旷。而透过这副巨大的半透面具，她又得以窥见祂面庞的一隅。
祂已缓缓睁开双眼。
祂正凝视着自己，刹那仿佛永恒，深邃如渊的眼眸中所倒映着的，却又是另一副截然不同模样的自己。
下一刻，身体继续下坠。
宇宙弦般纠集的长发、燃烧着滔天怒焰的人身、足以踏碎星辰的蹄足，以及战车般的后肢，祂的全貌、祂的一切，也随之自上而下被她一步步窥见。
一串金色的足迹出现在伊利斯下坠的前路，却又始终比她快上一步，让她始终无法追上，每一步都如白玉般精致、如彩虹般美好、如宝石般晶莹。倘若世间的完美有形有质，那它便是完美的代名词。
一道如天籁般完美的女声自她耳畔响起：
「令使，汝为何而降下复仇的烈焰」
“哈哈…为何？
恒星它光彩夺目，足以驱散所有黑暗，它吸引无数物质与伴星旋转、停留，却连四亿分之一的光芒，也不愿给予人间。
它常常高悬于天际，人们只得抬首仰望，还得时刻担心被它所灼伤眼眸，就连些许萤火，也得在它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它托举强者、践踏弱者；它自私自利、它混沌无序，它目睹一切发生，却又从不出言制止。一但失足靠近，便会被它无情撕碎，化作养料，荡然无存。
而萤火，她虽渺小、平凡，她生于腐土、长于草芥、冲破业障莹茧、踏过万里浮屠，才能绽放出一夜光华。
可她却仍甘愿……将自己得来不易的光华，百分之两万分享给一无所知的无名客，纵使透支未来，纵使此夜过后，便荡然无存。
所以，我的神明，请您告诉我，当这样一位渺小、平凡，纵使看透真相，却仍愿向往美好的萤火，当她唯一的梦想被踏碎时，我该自怨自艾、驻足等待；还是倾泻怒火、挥刀复仇呢？”
「巡猎，这孩子是你的了」
耳畔的纯美女声缓缓消散，眼前的脚印自此也不再浮现。
取而代之的，则是自己的身体停止下坠，空中那位体型巨大的星神，随之缓缓拉动手中的长弓。
……
【梦境酒店 大堂】
原本已完全引爆，且如链式反应般持续爆发的星核，此刻却如同受到某股不可抗力影响般戛然而止，但哪怕仅仅只是已经崩落的这一角，也足以将酒店轰出一个骇人的大洞。
伊利斯破溃的身体在甬道当中快速下落，身侧，便是「何物朝向死亡」那破损更为严重的身体，半边身体被完全撕碎，破口如碎裂的蛋壳般，向外不断流出黑色的忆质。
“谁告诉你星核是这么用的。”
甬道底端的某一处客房门口，卡芙卡双腿交叠，早已等候在此。
“萨姆。”
“预留协议，执行！”
无数枚导弹自甬道的另一端袭来，将「死亡」的残躯轰飞，暂时朝向另一端。
随后，卡芙卡踩在客房的门框上，借着反冲力一跃而起，从空中接过伊利斯与那枚星核，而后便落入银狼开好的次元门当中。
“艾利欧的剧本里可没说能选择第二次，但……
该起床了。”
语罢，卡芙卡再度将星核推入伊利斯胸前的豁口内。
“嗯？”
可谁知，伊利斯的身体非但没接受星核，还反而又将其给推了回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重组着，与刃那怪异的魔阴身重组症状又截然不同。
顾不上超出剧本的疑惑，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敌人需要解决。
三道身体缓缓降落，重新落入酒店大堂内，只有「死亡」的残躯重重摔在地板上。
萨姆，卡芙卡，还有银狼。
最后，才是伊利斯焕然一新的身躯迅速迫降，足尖停滞在距离地面最后半寸处，激起一地烟尘，只是双目依然闭合。
“她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银狼抬头问向身旁的卡芙卡。
“不知道，说不定…只有她醒着呢。”卡芙卡依旧凝望着伊利斯紧闭的双眼，仿佛能隔着眼皮交流视线般。
“三位，闲谈暂且免了，看样子，「死亡」可没那么容易归于死亡。”
「何物朝向死亡」的残躯依然在地板上挣扎扭动着，豁口逃逸出无数忆质，当中还流转着无数个忆泡，随气流自然飘荡，忆泡表面还映照着主人的过往。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只要能杀死「死亡」，便能夺回梦中的一切。”伊利斯内心如是道，而后身体依然保持悬浮，朝着「死亡」缓缓靠近。
“既然你能承受住「毁灭」的摧残，那么…「巡猎」的复仇呢？”
伊利斯双手作拉弓状，而后，一张由流光编织而成的洁白长弓于她手中迅速成形，既无繁复的花纹，也无精美的装饰，简洁到……令人毫不怀疑它就是一件纯粹极致的杀器。
下一刻，伊利斯终于重新睁开双目，原本澄澈的金色眼眸中，如今瞳孔竟化为了一道边缘锋利的南十字星，如航船的罗盘，亦或是长弓的准星，遥相呼应着藏匿于眼角的一颗萤火，除此之外，眸中再无他物。
长弓挽如满月，一束光矢快速凝聚，又被瞬间激发，没有一丝声响，从「死亡」头部没入，从身后穿出，连挣扎都未曾来得及。
大量忆质从两端的豁口中淌出，感受着死亡将近的强烈威胁，「死亡」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扭动着，镰刀毫无章法的乱挥，却依然无法阻止忆质的迅速流失。
相应的，伊利斯双目也始终紧紧锁定在「死亡」流出的忆质当中，眸光在一枚枚梦泡外快速掠过，即使它们浩若烟海，伊利斯也能一眼找到属于她的记忆。
“把流萤，还给我！”急不可耐下，长弓再度开合，又是一箭贯穿。
在别处、在从前，肆无忌惮游荡与狩猎的顶级噩梦，此刻却在一位「巡猎」令使的极致复仇下，与一头任人宰割的困兽、行将就木的长虫无异。
弓弦反复颤动，一箭、两箭，无数支光矢将「死亡」近乎穿成了筛子。
“卡芙卡，要不要帮帮她，毕竟……”
“不。”卡芙卡却示意两人退回高处继续观望：“让她发泄完吧。”
“你到底吞了多少人的梦！你这个……畜生！”
最后一箭，伊利斯将光弦都拉到发出几近崩溃的撕裂声，就连指尖也被弓弦微微割裂，光矢才最终激发，将「死亡」几乎只剩皮囊的身体完全撕成两半，化为一摊黑色的流体，如泡沫般渐渐消散。
“终于…找到了。”
那一缕金色的梦泡，从「死亡」的核心处流出，随一大股忆质共同奔流。
当中仿佛有一道身影，她正在另一方世界当中踱步、徘徊。
她终于，又重新找回了她，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信件中提到过无数次的名字。
伊利斯身体如一阵长风般，迅速奔袭到那枚金色的忆泡边，双手微微前探，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我终于……再次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