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让「死亡」朝向死亡
穿过走廊、重新回到那处熟悉的客房中、泡入入梦池,一气呵成。
意识沉入深海、梦泡掠过耳侧、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你听过这首歌么?《使一颗心免于哀伤》,那位知更鸟的作品。”
“这里是离梦中的天空最近的地方,远离尘世的喧嚣,也没有筑梦师的争吵,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扰,感受当下…当下的风景、人、还有梦。”
“酒馆的愚者,和忆庭的忆者、流浪的游侠,和公司的使节、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和我~所有人在这里平等的睡去,无论缘由,尽管我们确实各怀目的……”
“对不起……我的确是一个偷渡犯…”
“对—不—起……”
少女再度惊醒,瞳孔放大、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再度步入所谓的梦境长廊,这次则没有米沙为自己引路。
“无妨,多费一些周折而已。”唯独在与流萤相关的事情上,她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耐心。
伊利斯穿过长廊,再次坠入黄金时刻,只不过这次,她已经无比熟练,甚至在空中调整起了飞行姿态、选择落地位置。
记得上次入梦,还是那对兄妹为自己接风洗尘。
这一次,她依旧选择找上了星期日。
星期日站在看台上,远远注视着梦境核心处的剧院,若有所思,随后便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石破天惊的……撞击声。
这次的她从坑洞中缓缓站起身来,不再像上次那般狼狈,而是依靠双腿牢牢站稳。
“嗯……是开拓者啊。”星期日脸上那一抹淡淡的阴霾很快便藏匿得无影无踪,笑脸迎接向伊利斯:“欢迎你再次入梦,匹诺康尼将——”
“带我去稚子的梦,亦或是梦境酒店。”伊利斯直奔主题道:“身为「酒店的实际管理者」,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为我打开入口。”
星期日营业性的淡淡一笑:“伊利斯贵宾,梦境酒店暂且不对外开放。”
“装傻还是免了吧。”
“为何是我?你本可以去找别人,比如说那位忆者朋友?亦或是愚者姑娘。”
“因为你我有着相同的目的。”伊利斯斩钉截铁,故意下套:“难道你不想为知更鸟报仇?我相信你不会拒绝。”
星期日表情立刻便收住,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名客,你似乎并不擅长谈判。”
“但这样最具效率,你我皆没有时间可供浪费。”伊利斯依然面不改色。
“我无需你多做什么,你只需打开通道、待我进入、而后关闭,就这样,我替你手刃共同的仇家,你只用为我开一扇门,就这样。”
星期日默不作声,从口袋中取出一把“钥匙”,而后便凭空打开了一扇门。
“多谢。”伊利斯快步跑入,通道随后便迅速消失,也不知道身后的星期日有没有听到。
环顾四周,伊利斯便不得不感慨,星期日还真为自己选了个好地方。
此处正是梦中酒店的大厅,第二次面对「死亡」的地方,也即流萤离去的地方、噩梦开始轮回的地方。
“米哈伊尔!”伊利斯振声大喊。
“米沙!”
“钟表匠!”
“「死亡」!”
“给我统统滚出来!”
并非伊利斯注视着屏幕,而是无数块屏幕注视着伊利斯。
此举动一出,此片空间顿时开始无比混沌的旋转:眼前甬道如万花筒般折叠,亦如十八层地狱;天顶吊灯似变色龙般变幻,亦如冈格尼尔之枪;身下地面如熔岩滚滚;身后来路似无底深渊,整片梦境都在向她投来无穷恶意。
只不过,她所呼唤的事物无一出现,倒是正在梦境酒店当中造访的“贵宾”们,接二连三出现在酒店大厅里。
“小家伙啊…我也很伤心,若是想替她复仇,光采取这样的手段可是不行的……”黑天鹅从忆洞当中折跃而出,声色俱下的劝阻道。
“伊利斯,这不在已发生过的轮回中,希望你已明白,斩下这一刀的代价。”黄泉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双目微闭,拇指贴在刀镡边。
“伙伴,筹码本不该如此使用。”砂金几乎同步出现。
“哈哈~无名客,想不到你竟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要不要考虑加入酒馆呢?乐子神一定会相当欣赏你哟~”
“好啊,只要你能将上述三位当中的任意一位找来,还有,我现在不是无名客。”
“抱歉哦~我~做~不~到。”
“那就把你那俏皮舌头给我收回去!”
每每注视着她这张脸,伊利斯便总感觉到一股无名的愤怒。
“朋友,我明明早就劝告过你了,真不知道那小姑娘,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令你如此沉迷呢?即使只是在梦境中死亡便令你疯狂至此……哈哈哈~真有乐子。”
倘若世间欢愉分左右翼,那么桑博与花火,便是左与右的两个极端。
伊利斯隐忍着胸中的愤怒,散发出强烈的情绪忆质,如即将喷发的熔岩,将其尽数压缩于体内的某一处,纵使是怒火,也为可供利用的资源。
场面这样僵持了没多久。
它自梦中游曳,狩猎一切美梦,将精神的死亡平等给予屠刀下的每一人。它已嗅探到此处强烈的愿望。
“它来了。”黄泉缓缓睁眼。
黑雾逐步弥漫,刀刃撕破虚空,无数双巨眼凝视着身处正中的伊利斯。
“你终于来了。”伊利斯双目埋在发隙的阴影中,无人看清她的神色。
只知她此次拿出的,并非那杆骑枪、那柄球棍,亦或是任何一种常见的武器。
而是一只金色的相框。
“倘若球棒的效率再高点,当初是否便能救回那只傻丫头?”
这个问题困扰着伊利斯无数个日夜。
所以,才有了这只相框。
框中似有繁星点点,如装着无数萤火虫的夜光瓶,如同要照亮游子归家的漫漫长路。伊利斯将其狠狠摔碎,无数萤火四散奔逃,顷刻间便已散布到大堂当中的每一处。
倘若细细瞧去,便会有惊讶的发现:每一颗光点皆为一个旋转的螺旋。
风之旋——在场多数人都对其熟悉无比,它不过是一种常见的合成材料,而眼前这些或许还经过了虚粒子的沁染,才使得它呈现为淡淡的金色,空气当中还飘散着少量虚数残叶,以及量子涟漪。
这些单论当中任意一样,或许都不足矣构成威胁,可直到……他们看见伊利斯手中举着一颗星核。
霎时间,黄泉出刀、砂金掷出金币、数只晶体大手袭向「死亡」,「死亡」顷刻之间便遭受到无数攻击,可众人集火「死亡」有且仅有一个目的,且口中之词也出奇的相似:
“伊利斯!别冲动!”
星核,作为万界之癌的衍生物,为纯粹、极致的毁灭,裹挟在一枚脆弱的容器内。
可虚数能量,却致力于让物质归于平衡,这平衡同样也能作用于容器内外的平衡,佐以量子涟漪对空间的干涉、风之旋的加速催动。
谁也不敢保证,这一切不会让毁灭事半功倍。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理论分析,毕竟没人敢这般做,或许做过的人也早已不复存在。
没人敢赌,一个几近绝望与疯狂的家伙,是否会让这美梦之地乃至于周边星域,成为第二个亚德丽芬。
当所有人还在牌桌上押注,有人押注筹码、有人押注生命时,却有个疯子直接掀翻牌桌,并企图杀死庄家,让所有人都得不到钟表匠的遗产,并向整场盛宴复仇。
“「死亡」,该面对你的死亡了。”
“诸位,你们也快逃吧。”伊利斯给众人留了最后的时间,而后,转身朝向死亡。
没有慷慨赴死的悲壮;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魄;
亦没有足够端到台前的理由;
不过是心之所向,情不自禁而已。
一如流萤走的那一刻,平凡、普通、突然,不给任何准备。
当「死亡」挣脱束缚,镰刀第一个朝向的便是伊利斯的身体。
她没做任何挣扎,任凭镰刀从背后穿透胸膛,顺带也触碰到了掌中的星核。
无数虚数能量鱼贯而入,将容器当中的毁灭释放,与周遭一切共同步入毁灭。
“这便是你当时所经历的感觉嘛……”
意识缓缓离去,视线开始模糊,世界,也逐渐淹没在一片白光之中。
“不知在梦中死亡,现实当中会如何。但对流萤来说,无法入梦,又与死亡何异呢……”
她不知杀死「死亡」,能否释放被它收走的一切,并夺回入梦的权力。
倘若答案为是,那么便是极致的复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复仇,不掺杂任何其他,无关乎毁灭、拯救、存护,诸如此类种种。
倘若答案为否……
“回来吧,流萤。”
“没有你的世界,既不合理,也不美好,倘若世界连一位「知更鸟」的存在都不允许,那我便同你前往另一方世界。”
(知更鸟:象征善良、本分,与爱情,世间至善至纯之物,亦能代指怀有这些精神、对世人皆无害之人。迫害知更鸟,乃世间极恶。
传闻耶稣被钉十字架时,便是一只知更鸟停在祂的肩上,为祂歌唱,缓解祂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