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烦躁
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这场春雨断断续续连下了一周多才停。
工作室没什么事，宋折意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上课、做课题报告，日子被填得满满的，几乎很少想起陆珏。
锦心绣的前期拍摄工作已经完成，许缜隔三差五会告诉她最新一批汉服的进展。
中间两人约了一次吃饭，许缜又说到了陆珏，言语都是满满的嫌弃。
“这小子真的太野了，前段时间去临城看了他家老爷子几天，现在又不安分，听说开车出去自驾好几天了，现在又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宋折意吸着橙汁，静静听着陆珏的近况。
在伦大的时候，陆珏就是出了名的户外爱好者，在校期间，不仅兼顾学业，还考了潜水证、跳伞证、飞行执照。与此同时他还有一只固定车队，每到节假日，他们车队都会外出。
整个欧洲大陆，都被他们走遍。
有一段时间，伦大小分队的女生都人手一套登山设备，户外救援包，就想有朝一日和陆珏搭上话了，好有共同语言。
陆珏虽然野惯了，但是这次许缜倒是误会他了。他确实自驾了，但是不是去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而是去了一趟以瓷器闻名的景市。
等他从景市风尘仆仆开车回到北市时，天早就暗了。
陆成衍不在家，陆瑜成年后就自己住在市区的一套平层大公寓里，此刻，诺大的房子空荡荡的，透着股冰冷。
陆珏简单随便吃了些保姆准备的东西，就回了房间。
洗掉一身疲惫从浴室出来，周文源给他弹了视频过来。
陆珏擦着头发，懒洋洋接了起来。
周文源那边一圈儿人，烟熏火燎的，好像在开轰趴。
周文源的大脸把整个屏幕填满：“哟，我赶上好时候了，珏哥美人出浴呢。”
还嫌一个人欣赏不够，回头招呼那群在烧烤的人：“大伙快来看看，珏哥私房照大放送，绝对福利。”
陆珏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上身裸着，常年爬山下海的身材结实流畅，很有看点。
见有女生，赶在一堆黑压压的人头压过来时，他随手扯过睡衣披上。
都是以前外出攀山的那群熟人。
见到陆珏都来和他打招呼。
陆珏从烟盒里磕出根儿烟点上，闲闲和他们聊了几句。
周文源太知道陆珏的性格了，他没什么烟瘾，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抽上一根，于是赶紧将人都赶走，走到一边贱兮兮地问：
“我们珏哥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烦心事？
可太多了。
不知道问哪一件。
陆珏也不想多说，目光落在周文源大脸后露出的一隅明晃晃蓝天。
此刻国内已经是晚上了。
别墅区外，更是寂静，一点人气都没有。
“你们在哪儿呢。”
“美国西部平原一个农场，现在早上十点。”
周文源拿着手机对周围转了一圈儿，将蓝天白云，和大片的草原牧场，展示给陆珏看。
陆珏吐出个烟圈，“你就是来给我嘚瑟的是吧。”
“哪能啊，珏哥，我们筹划着去征服麦金利峰呢，就想问你来不来，你可是我们的顶梁柱主心骨啊。”
听到麦金利峰，陆珏有些心痒。
在美国加州境内，山巅常年积雪覆盖，号称“登山家的遇难地”，非常刺激，他早就想去了。
“什么时候。”
“下周？”
“哦，那不去。”
周文源：“珏哥不是吧不是吧，才回国几天就从良了，瑜姐那么可怕吗。”
陆珏哼笑了声：“滚，我爷爷下月生日，等之后再说。”
周文源嬉皮笑脸：“哟，咱爷爷生日，那我可要备份大礼。”
“快别了，我怕吓着老爷子。”
周文源爱好总是奇奇怪怪的，和大众背道而驰，一般人还轻易接受不了。
“啧，这话说的，老爷子最接受不了的是你一直不谈恋爱吧。”周文源嘴贱兮兮地说，“上次见老爷子，他还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你闭嘴吧。”
陆珏烦，这次去临城见老爷子，本来准备多待几天的，但是老爷子一直旁敲侧击问他个人问题，还想给他介绍姑娘，当天他就跑了。
周文源识趣地转开了话题，“珏哥，老爷子大寿我不可能不表示，你送什么啊，给我个参考。”
“瓷器。”
周文源啊了声，不太理解：“这么古典吗。”
“就这么古典。”
陆珏将积了长长烟灰的烟，伸进玻璃缸里掸了掸。
其实在老爷子那里，除了过问他私生活之外，还是温情居多的。
那几天，老爷子高兴地拿出他小时候的照片给他看，絮絮叨叨的能说出每张照片后的故事。
其中有一张他七岁时候的。
他穿着水手装，怀里抱着有他半人高的双耳瓷瓶。
这瓷瓶是老爷子送他的出生礼物，出窑日期就是陆珏出生日期，很有价值，陆瑜也有一个和她同岁的瓷瓶。
陆珏隐约有些印象。
那只双耳瓷瓶是被他小时候野，不小心打碎的。
老爷子虽没多说什么，看到那张照片时，脸上的惋惜，陆珏看得清清楚楚。
在周文源的软磨硬泡下，陆珏大致把瓷瓶的故事说了说，“我爷爷生日我想送他一个一样的，但我这次去了景市一趟，没找到一样的。”
周文源沉默了几秒，“那个珏哥，虽然找不到，你可以找人定做一个啊。”
陆珏拿烟的手一顿。
他怎么没想到。
“不说了，我去订机票。”
陆珏准备再去景市一趟。
周文源赶紧说道：“珏哥，也不用大老远跑去景市，我爸也喜欢收藏一些瓷器，听说我们北市就有一个很有名的陶瓷大师，我去问问我爸。”
没过多久，周文源直接发来了一个地址。
梨花胡同235号。
瓦舍。
锦心绣的新品在三月初如期上市。
如许缜说的那般，新品上市就爆了，预售比以往翻了好几倍。
工作室众人都知道，宋折意的成图功不可没，但是更大的原因是陆珏，据客服反馈，很多人买新品，都是冲着陆珏来的。
在网上，陆珏也小火了一把。
到处都有人在打探他是谁家的男模。
工作群里天天都能看到八百回陆珏的名字。
化妆师小赵：【老大，要不我们将他签到我们工作室下面来吧，这是块香饽饽，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许缜：【放心，没人签得起他】
化妆师小赵：【老大，你可以啊】
许缜：【哦，我也签不起】
化妆师小赵：【？？？】
灯光程哥：【？？？】
化妆师小赵恨恨惊叹了：【还有老大签不起的！！】
许缜也是富二代，就是那种靠汉服赚不到钱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经典款，对工作室的人大方，给模特的酬劳费也比市场价高。
她根本不差钱。
连许缜这样的都说签不起，那可想而知，陆珏多牛逼。
群里静了秒，更兴奋了。
【陆帅哥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好好奇】
艾特了许缜十多遍，都没等到回答。
【哇，老大这个反应绝了，感觉更神秘】
【突然兴奋jpg】
【我也】
【悄悄说，我都想好我和陆帅哥以后的孩子叫什么了】
灯光程哥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出来泼冷水：【兴奋什么，他身份越高，你们差距不就越大】
化妆师小赵：【不，他越厉害我们就越兴奋，谁没做过王子和灰姑娘的白日梦】
灯光程哥：【王子？？夸张了】
宋折意才下课，就看到赵爽和程哥已经就怎么的人怎么的身家能称之为“王子”斗得不可开交。
她笑了笑，觉得他们的格局都小了。
陆珏确实是实打实的王子标配。
外在条件不说，有目共睹。
至于陆珏的家境，虽然陆珏从未提起过，她也多少知道一些的。
在“伦大小分队”里个家里有些背景的女生，说自家和陆家有些生意往来，在群里发过陆家的豪宅照片，还有陆珏父亲的照片。
稍微关注过国内财经圈的人，都知道照片上不苟言笑的男人是著名企业家陆成衍。
都姓陆，两人长得又有几分神似。
而且陆成衍曾经接受采访时，也说过有一儿一女，女儿在集团当执行总裁，儿子还在国外读书。
陆珏的身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之后，陆珏人气更旺了。
伦大小分队里时常就有人幻想着嫁给陆珏，从此过上优雅贵妇的生活。
实现爱情财富双丰收。
“意意，听陈风说，你不去吃饭啊。”
郭莹莹从后面跟上来，勾着宋折意胳膊。
宋折意导师手下研一这一届带了四个研究生，三女一男，关系都很好。陈风是唯一的独苗，有个异国恋的女朋友，最近女朋友终于回国了，今天请他们吃饭。
宋折意收起手机，笑着摇头：“不去了，我和陈风说过了，我等下要去我外公那里。”
“行吧大忙人。”
郭莹莹突然伸直了腰，兴奋地说：“对了，意意，我刚刚看到这次你帮锦心绣拍的那组照片了，那个女模我以前看过她拍的照片，就很土气，但是你真的化腐朽为神奇。我们下次再约的时候，你可要帮我们拍拍照作为补偿啊。”
宋折意答应得很爽快，“好啊，一定把你拍得美美的。”
郭莹莹心满意足了，忍不住继续吹彩虹屁：“哦对，那个新人男模长得真的是绝了！网上讨论量好高啊。”
宋折意：“？”
怎么到处都能听到陆珏名字。
她佯装生气：“难道不是我拍的绝？”
“哈哈哈，你拍的当然也很绝了，宝贝一向很厉害。”
郭莹莹毫不吝啬的对她竖起双份的大拇指。
宋折意被她逗笑了。
郭莹莹还觊觎美色：“诶，意意，你告诉我，那帅哥本来就是那么帅，还是修图了。”
“没有修图，原图。”
其实陆珏并不上相，她觉得陆珏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好看很多。
郭莹莹振奋了：“哇哦，意意，有帅哥的联系方式吗，给我一个，我要勾搭他！！”
“……”宋折意，“没有。”
她想，以后她和陆珏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梨花胡同在北城北面的老城区，大部分建筑都比较老旧低矮的围合四合院，巷子也比较曲折窄小。走在里面能听到从墙头飘过来的咿咿呀呀的老京调唱腔。
陆珏绕了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梨花胡同235号。
一座稍显古色的四合院，红漆木门上挂着一块黄棕色的木匾，上用黑漆写了缭草的瓦舍两字。
陆珏拉动门上的扣环，在门上碰了碰。
没人回应，也没人开门。
等了会儿，他又敲了几回，依然如此。
“小伙子，别敲了，今天周五瓦舍不营业，明天再来吧。”
一个遛鸟的老头走过，好心告诉陆珏，又慢悠悠地朝前走去，消失在灰墙之后。
陆珏微微蹙眉，恰好，周文源电话打了过来。
“珏哥，你问到了吗，宫大师能做吗？”
“没见到人，今天闭门。”
在大洋彼岸的周文源哆嗦了下。
他看过导航地图，陆珏住的地方，和梨花胡同几乎在城市的两端，他开车过来，不堵车的话最少要三个小时。
来之前，陆珏还让他，问过他爸帮忙给宫老先生预约一下，他在打游戏，忘了，等陆珏再来问，他不敢说自己还没问，就拍着胸脯保证肯定在。
毕竟周五嘛，法定工作日。
周文源感觉摊上大事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开始机智甩锅：
“啊，这老头怎么这样，谁工作日休息啊！陆哥你消消气，我在附近给你找点乐子，这一趟也不算白走了。”
陆珏没耐心听周文源满嘴跑火车，“行了，就这样。”
挂了电话，陆珏又看了眼瓦舍，揣上手机拔腿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帮陆老爷子做事，他一向很有耐心。
何况这种保留了古韵的老城区，也值得一逛。
老巷子弯折多，走几步迎面就是一堵墙，折过去又豁然开阔。
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前面灰墙后传来说话声。
“啧那老头脾气那么怪，怎么会有你这么乖的外孙女，真让人羡慕啊。”
“玲玲也很听话啊，上次来她还给我看卷子，考了满分呢。”
“希望玲玲以后和你一样有出息。”
陆珏脚步一顿。
那苍老的声音他还记得，就是刚刚遛鸟的老大爷。
而那软绵绵的女声，听起来也异常的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