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误会
许缜电话来了好几个，陆珏没理。
回到房间，他悠闲地换了身家居服，然后从酒柜拿出瓶酒在露台上边喝，边拿着平板看国外公司发来的财报表。
袖口挽起到手肘处，左手小臂上横亘着略显狰狞的疤。
许缜又打来了，陆珏这才不紧不慢地接了起来：“什么事。”
“陆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兔子有什么想法！！”
陆珏翻页的手一怔，眉心挤出褶皱。
所以，这就是今天许缜和陆瑜两姐妹都对他没好脸色的原因？
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宋折意在清寂街上问他的那句类似要告白前兆的话，顿生烦躁。
语气也冷了些：“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许缜一一清点他今天的异常后，讽刺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事，难道陆大少爷失忆了不想认账了。”
这个误会倒是大了。
陆珏揉了揉眉心，解释：“她今天不舒服，我才多照顾了下，没别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会谈恋爱。”
“呵，是吗？”
陆珏听着许缜的冷嘲热讽，耐心即将告罄。
但他答应了宋折意不会将这事告诉许缜，就不会食言。
哪怕他已经决定疏远她。
这些年，陆珏一直践行一个原则：
他不是不能和女生当普通朋友，但是奢想和他发展出点什么关系的女生，直接会被划入黑名单。
这样对双方都好。
沉默几许，陆珏说：“如果你不信，你去问问宋折意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了，我想她会告诉你的。”
听陆珏口气，许缜也意识到或许真的是她会错意了。
认识这么多年，对陆珏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性格。
“这也不怪我，是你太反常了，而且兔子那么乖，你对她有意思也无可厚非。”
许缜理不直气也壮。
陆珏都被她气笑了。
他就不该答应许缜去拍什么照片，给自己惹一身事儿。
他往空了的杯里倒酒，半真半假地说：“我觉得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那小兔子，看着我就脸红，我还怕她喜欢上我。”
闻言，许缜嗤笑道：“陆珏，你可别自作多情了。虽然你是长得有那么几分姿色，女人缘也好，但我家兔子也不是没人喜欢。”
“而且人家有喜欢的人，刻在心坎上那种，金发碧眼臀翘腿长的大帅哥，我看不会比你差。”
“不怕打击你自尊，姐实话给你说，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结束这通带着羞辱性的电话后，陆珏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所以，宋折意压根对他没意思，许缜和他姐想要撮合他们，她还义正言辞拒绝了……
将不小心就倒了满满一杯的红酒一口吞了下去后，陆珏望着外面陷落在黑夜里的树林，又想起了宋折意站在玉兰花树下的单薄身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那兔子不过问一句为什么对她好而已，他就误会人家姑娘对他一见钟情。
仔细想想，今天一直是宋折意在拒绝他，是他坚持要送人家回家，还威胁上了。
大概率因为这样，宋折意才会如许缜一样误会他喜欢她，才会问他为什么要对她好。
等他开口后，这样人家姑娘才有机会对他“说清楚”，然后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礼貌地拒绝他。
别墅区在半山腰，夜里虫鸣喧嚣，一声一声，像是乱了的心跳。
陆珏手臂搭在眼睛上，无声笑了。
啧。
看来许缜说得不错，他还是真的是……自作多情啊。
宋折意在楼下的诊所打了退烧针，回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一直不安宁。
她又梦到了在伦敦发生的事。
那时她去伦敦不久，恰好遇上万圣节，被室友拉着去街上参加万圣节活动，美其名曰为融入节日氛围。
室友是个叫埃里克森的美国佬。
金发碧眼，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对中国文化充满了兴趣，最喜欢的中国人物是嫦娥，因为可以住在月亮上。
嫦娥出现在万圣节委实格格不入，宋折意抗议：“嫦娥不是鬼怪，是仙女，不吓人的。”
也不知听懂没有，埃里克森摆着手，笑眯眯地用撇脚的中文说：“霉淦细，星汝儿good！”
于是万圣节那天，社区大街上一群魑魅魍魉在黑暗的大街上横行，还混杂着一道白衣飘飘长发盖脸的“女鬼”。
在嫦娥仙子出现的方圆百米内，尖叫四起，不见一个鬼影。
宋折意突然觉得，埃里克森才是顶尖整蛊高手。
“song，怎馍妹人。”
穿着狼人服的埃里克森东张西望，蓝眼睛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宋折意：“……”
宋折意拨了拨又垂下来挡住半张脸的假发，抱紧了怀里那只丑到爆的玩偶兔子，叹气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朝广场那边去，埃里克森走在前面，还在津津有味地同宋折意回忆去年万圣节上他英勇的表现。
宋折意正在回妈妈发来的信息，忽然埃里克森发出一声高亢的吼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瑟瑟发抖的埃里克森紧紧抱住了胳膊。
嘴里还在惊恐地小声祷告：“omg,hlepme!!!”
“……”
宋折意看了眼像无尾熊一样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大个子，才抬眼向前方拐角突然窜出来的人影看去。
白无常的装扮。
头戴尖锥高帽，脸上白惨惨的，鲜红舌头从嘴里长长垂落下来。
是同胞。
见宋折意看她，白无常又翻起了白眼，平举起双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鬼叫，埃里克森又抖了抖，吼间发出声呜咽。
但宋折意始终面色镇定。
“你同伴呢？”
“？”
白无常愣住了，鬼脸呈现呆滞状，“什么同伴？”
“就黑无常。”
头发不知第几次落下来，遮住脸，宋折意已经懒得拨了。
白无常恍然大悟后，笑了起来，转脸朝着灯光覆盖不到的黑暗处招呼，“珏哥，有妹妹找你。”
宋折意：“？”
她什么时候找那个所谓的珏哥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映入了视线。
他穿得很正常，只有脸上戴着半面银灰色面具，露出挺拔鼻梁，和形状很好看的薄唇，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多想融入万圣节的气氛中。
男人朝着宋折意随意瞥来一眼，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带着点戏谑笑意问她：“谁是黑无常。”
顿时，宋折意浑身就像是过电似的，泛起了麻意。
脸也红了。
但还想听男人多说几句。
宋折意是声控，但以她一向挑剔的眼光来看，这男人的声音也算是她迄今为止听过最戳她的。
“她说你呢。”白无常对男人说，“不过你这一身还挺像的，嘿嘿，来把我的桂冠给大哥。”
白无常脱下帽子，就要递给男人，被无情地挡开了。
“无聊。”
宋折意捏紧了拳头。
耳朵要被烧熟了。
这时，埃里克森气若游丝包含惊恐的声音传来，“song，go……leavehere。”
她被拉回了现实。
男人视线只在宋折意身上短暂停留，就落在半蹲在地上状似鹌鹑、还闭眼默默念叨的埃里克森身上。
白无常也看了过去，幸灾乐祸，“啧，胆小鬼，还不如人姑娘。”
“你不看看你什么鬼样子。”
黑衣男人从宋折意身边走过，擦身时招呼同伴，声音在极近的地方炸开。
“周文源走了，别真把人吓坏了。”
寂静的街上，宋折意怔在原地，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脚步声渐远，那白无常的嗓门很大，顺着风送进了她的耳朵。
“珏哥，你看到了吗，她好像扮的是嫦娥诶。”
“不是贞子吗。”
“不是，怀里抱着兔子呢。”
“……”
“珏哥，你不如去问问看，你那只小兔子，是不是被那恐怖的嫦娥带走了。”
……
醒过来时，天光大亮。
脑中的昏沉已经平息了，宋折意拿起手机，看到许缜发来的消息，才想起昨天回家没给她回消息。
她打了过去，首先道歉：“缜缜姐对不起，我昨晚回家就睡着了。”
“没事，对了，你今天有时间吗。”
“上午有的。”
“那来工作室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宋折意到工作室之前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遇到陆珏。
昨晚的事太尴尬了。
虽然陆珏没说什么，但他应该多少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了。
按照陆珏的性格，以后应该也会将自己当成陌生人。
这样也好，她也能快点忘记他。
到了工作室，如愿陆珏不在。
许缜找她也没什么大事，就说了关于照片的事，以及未来的一些构想。
聊完工作，下午宋折意约了研一的同学郭盈盈看电影，她也没有多待。
和工作室同事打了招呼离开时，她听到许缜在里间打电话，开了免提，能听到陆珏懒洋洋的声线飘出来。
“我已经过来了，大概半小时后到。”
许缜：“嗯，等下在楼下咖啡厅见。”
宋折意不敢多听，赶紧离开了。
出了工作室，如天气预报说的那样，阴沉的天下起了雨，宋折意盯着悬挂在屋檐下的雨丝看了一会儿，拿起事先准备的伞，走进了雨幕里。
陆珏投资的有个项目，以前许缜一时兴起注了资，如今许缜专注汉服事业没兴趣了，想将股份换成现金流，陆珏就是来和她谈这事儿的。
在十字路口等待漫长的红绿灯时，陆珏朝蒙着雨雾的街上随意瞥看了眼。
下雨天，街上没什么人。
他一眼看到站在街边便利店门口的宋折意。
她穿着白色外套，衣领处有一圈绒绒的毛，下巴埋了进去，看起来脸更小了。
手中撑着柄湖蓝色的伞。
伞面遮住她，还有便利店门口一只被绳子捆着脖子、被雨淋湿了皮毛看起来脏兮兮的狸花猫。
小猫很凶，对宋折意呲牙。
或许是怕吓着小猫了，她和猫保持了一段距离，伞面住右边倾斜，遮住小猫，她小半边肩膀却暴露在雨中。
陆珏看着街边的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
他突然想起许缜说的那句话。
“兔子那么乖，你对她有意思也无可厚非。”
确实很乖。
越来越像他养的那只兔子了。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直到身后响起了鸣笛声，才反应过来，已经绿灯了。
收回视线，踩下油门，将车开了过去。
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那抹纤细的影子，陆珏无端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想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