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尸走肉
但能掏起药钱的人不多,那些家产查抄的一干二净又没有任何人送行的人家就只能硬扛,韩大夫看不过眼也会施舍一把药,然而杯水车薪。
因为缺食少药,又死了两个人,一个幼童,一个老者,是祖孙两人,幼童的父亲被斩首,母亲在流放前被家人想法子赎回去了。
解差头咒骂着叫队伍原地停下,大高个快马加鞭一路询问赶到官府叫来仵作验了尸身,又跟当地官府换了钤印。
钤印可以证明犯人是死了,而不是逃了或被故意放走,这是解差必须自证的手续,即便麻烦他们也必须要办。
这一耽搁就又过了一日。
谢知予越走越心慌,除了吃不饱睡不好走不动,还有对未来深深的担忧。
弟弟近几天咳个不停,用了韩大夫的药稍微缓解,却仍然蔫蔫的,精神不济。
从解差的言语中谢知予得知,她们去了辽东之后,是要开荒屯田的。
谢知予父母是工薪阶层,对于种田一事她只是偶尔在亲戚家或者农家乐体验一把,甚至连锄头和铁锹都分不清
老天,其他穿越女弄得高产水稻,套种间作之类的她只是在看小说时候看了个热闹,现在落她头上,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钟氏自小锦衣玉食,恐怕对于农事也一知半解。
宋家舅舅和表哥表弟倒是有一把子力气,即便不懂农事,请教当地人也可度日。
但到底是两家人,不能长久搅合在一起。
主要靠天吃饭的种地生活,还是开荒种地,除非种到几十上百亩佃给别人,否则就是整天在地里刨,也最多挣个肚饱。
光靠种地的收成,家庭结余肯定少,抗风险能力差,遇到个病啊灾啊的就会掏光家底。
谢知予之前还会把自己擅长且能在古代行得通可赚钱的法子反复思量几回,可随着路程越久,她身体和心理的压力越大,根本没心思再想其他。
每天只是机械性盼着吃饭、休息,脚上的燎泡磨破了又起,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要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还对未来抱有一丝幻想,她都想直接找个山崖也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是的,之前那个被丈夫默许给解差解闷儿的女子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在好不容易走上山顶之后,竟从崖边一跃而下。
流放远就要比杀头更痛苦,杀头的人当时就死掉了,感受不到死后的痛苦,但是流放的人会在死亡之前受尽各种折磨,让人绝望。
那丈夫哭的满脸涕泪好不伤心,其他犯人却对他万分不齿。
那些解差则直接骂骂咧咧,去找官府报备,有几个甚至乱鞭抽打众人叫大家都不要有寻死的想法,不然给他们再添麻烦,他们可要翻脸不认人了。
谢知予才惊觉,谢家和宋家如果没有暴君的最后一丝底线,吩咐了底下人保住他们性命,恐怕下场好不了多少。
三十三人死了六个,外加一个流产的,谢知予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也要疯了。
郑氏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宋岚也没精神再与人斗嘴,表弟宋宝麟的一身肥肉没了踪影,谢知予姐弟两个瘦到下巴尖尖,钟氏的头发已经花白,宋严锵越发沉默……
京都长安,晨辉照耀,三千屋宇连锦处,高大的青砖宫墙在苍松的掩映下显得格外挺拔。
关雎宫内,阴沉狠厉的帝王将一碗药狠狠灌入床上女子的口中。
那女子如风中残叶一般毫无生息,乌黑的长发凌乱散着,遮住她空洞的双眼,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还在渗血。
李朔却毫不怜惜,随意扯过大红的帐幔绑在她两条纤瘦玉臂上往后一束绑在了床头。
“既然你不在意朕给的宠爱,那朕便即刻叫人杀了那两个孽障,叫你彻底死了心!”
“杀了也好,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一死百了,还能一家人在地府团聚……”
“你休想!!!”
李朔成功又被惹怒,一拳捣在床头:“总有一日,朕要叫你心悦诚服,匍匐在朕的脚下求朕垂怜!”
回答他的是一阵静默。
李朔拂袖而去,吩咐了一声:“看着她,若再有意外,你们也不必活了。”
一众宫女战战兢兢,慌忙叩头。
她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的盯着,就盼着大婚后贵妃会回心转意,哪知道看着柔柔弱弱的人,竟然会对自己那么狠,一寸寸啃噬断手腕上血管,任凭血水浸湿被褥。
李朔回到紫宸殿,暖阁内清香袅袅,一位乌发玉冠的翩翩少年临窗而立。
芝兰玉树,涓隽如月,见到李朔忙上前行礼。
李朔抬手免礼,直言道:“李存荣可有踪迹?”
少年摇头,道:“废太子逼宫前便秘密安排将人送走,臣顺着蛛丝马迹排查发现他带领残余势力逃入靺鞨 (mo hé),想派人前去靺鞨王室交涉,特来请旨。”
“好,此事朕全权交于你办,若有难处,随时告诉朕。”
“臣遵旨。”
“元祉可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少年摇头:“皇叔一切为了家国,如果不是皇叔力挽狂澜,大乾将陷入困境。至于废太子遗孤,一直放任他在外游走,恐怕会引的大乾动荡不安。”
李朔拍拍少年的肩膀,道:“此事急不得,你离家多日,先回府休息。”
少年告辞出宫,随从前来接应,少年似乎想起什么,问:“谢氏家眷可还好?”
“按照主子吩咐,早已经托人将盘缠细软捎去了,有了那些财物,打点解差应该管够,算行程,现在应当到了幽州。”
少年点头,随从却又苦着脸道:“主子不该多管闲事的,皇上对那边盯得紧,要是让皇上知道您与那边有瓜葛,肯定会对您不满的!”
少年却道:“谢探花曾教导诸皇孙丹青启蒙,我虽然没有跟他学过,却佩服探花郎画如其人,挥笔清扬,潇洒恣意,其中风骨浑然天成,京中都赞谢郎风流,现在,于我只是举手之劳,于谢氏儿女,却是活命之物。”
“主子就是心善。”
“此事到此为止,勿要再多言。”
随从嘟嘟囔囔答应着,离开宫道。
后来的许多次,李元祉都无比庆幸当初的举手之劳,但有时候也会懊恼后悔,当时该再多给她一些帮助的,至少,不能让她受那样的苦。
自知懊悔无用,他总是尽力补偿,让她有所依靠,不再为生计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