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父亲家外有家
父亲回来那天，我并没有在家，因为我在县城上学。
我是从母亲的电话里知道父亲回来这件事。
当时学校不允许用手机，况且我家本来就穷，也用不起手机。
所以当时的主要联络人都是班主任，每个学生将自己班主任的电话告诉父母，父母有事要联系的时候就打电话给班主任，再由班主任转告给学生。
我当时正在教室自习，有的同学在嬉戏打闹，自从离家来到县城上学，我从来没有浪费哪怕课间仅有的10分钟休息时间。
学习，学习，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这是我踏入这所全县最好的高中开始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我知道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所以我更要加倍努力，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线生机考上大学，带着母亲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
在班上，我永远都是最早到教室的那一个，当然，最晚离开的也是我。
我同时也是班上最内向的那一个，只要别人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可以做到几天不说话，以至于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班上的同学还以为我是个傻叉，但当他们从班主任梁老师的口中得知我是中考全县第一名的时候，他们似乎理解了我的格格不入。
毕竟在我们那个教育本就不发达的地区而言，学习反而成为了另类。
男孩子抽烟喝酒打牌翘课才是正常人眼中的正常行为，女孩子不染个头发不和男孩子开点颜色玩笑都会被认为是个傻不拉几不开窍的圣女婊。
而我，就是大家口中的圣女婊。
梁老师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站在教室门口，尽管有的同学已经发现了班主任的存在。
但对他们来说，无视班主任比起做天大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刺激。
因为这样才能满足同学们胆大妄为的好胜心和挑战欲。
我瞥了梁老师一眼，发现梁老师正在偷偷打量着我。
我赶紧将头埋在书本里，生怕梁老师喊我的名字。
“古梵，有你的电话。”
我一个激灵，头碰在了桌沿，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班上的同学齐刷刷地看向我，像看外星生物一样。
我听到几个同学窃窃私语，说着傻叉就是傻叉。
但我并没有在意，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来到这所学校时间并不长，但我深知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所以我从不生气，只做自己的事情。
梁老师见我没有动静，提高嗓音又叫了我。
我这才有些悻悻地从座位上起身。
当然，我全程都低着头，这是母亲教我的，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习服软，要低头做人。
“电话……”
梁老师递过来手机，温和地看着我。
“哦！”
我拿起电话，并没有开口，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梵？”
母亲试探性地叫我。
“你有在听吗？梵！”
“妈，我在听呢。”
也许是许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也许是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求学使然，反正当时我并没有日思夜想的那般激动。
这也许伤害了母亲本就脆弱的心吧！
“妈，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努力调试着语调，尽量不让母亲发现我在这个地方过得并不开心，不让母亲知晓我没有一个朋友，不让母亲知道我成了大家口中的圣女婊。
“妈想你了，就想打电话问问我的崽……我的崽……”
“妈，家里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试探性地问道，因为我知道母亲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打电话，虽然我是她的崽。
“没……没什么，你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大学，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妈，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带你离开。”
“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我挂了哈！”
母亲用略带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听出母亲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本来想问母亲的，但电话里的嘟嘟声，梁老师关切的眼神，让我停止了想要知晓母亲话里话外的想法，因为我不想让老师和同学们知道，我是个没爹的孩子。
挂完电话后，我呆呆地走到教室坐下，再也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好好学习，我只想回家，只想看看母亲哪怕一眼，只要母亲平安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那个时候上学，大部分学生都是住校，只有周末放学才可以回家。
像我这种家离得远的学生，只要家里面没有什么大事，我一般都不回家，周末就窝在教室里看书。
如果没记错，自从我来到县城上学，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但我还没有回过一趟家。
母亲的电话让我心神不宁，我认真梳理着家里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就没有想到父亲在离家出走多年后还会回来，关键是还以这种面目出现。
因为母亲打电话来的时候是周三，我只能干等着周五放学，那时候正好是国庆放假，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说实话，当时的我快要压抑得抑郁了，因为陌生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校园生活，虽然我成绩是全校最好的，但我一点也不想上学，我只想回家，只想陪着母亲在小山村过一辈子。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小山村就是我最好的归属吧。
毕竟，奶奶和小叔说得对，女娃儿学再多有什么用，将来嫁人了什么都得不到。
还不如现在趁早结婚生子挣钱养家来得实在。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下午的放学铃声刚响，我就健步如飞地往学校外面冲去，我必须赶在最后一班车离开之前赶到车站。
班主任梁老师还在强调国庆放假的纪律要求，他估计当时也没想到这个尖子生会第一次不这么给他面子吧！
汽车站离我们学校距离不算远，我是一路狂奔着冲向汽车站的，最后一班车车轮开始滚动的时候，我一个跳跃迈山了车。
回家，我早就想回家了，如果不是想着通过读书可以改变我和母亲的命运，我想我是肯定不会读书的，虽然我很爱学习，但比起格格不入的环境和同学们异样的眼神，我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走出小山村。
像小山村那些一辈子也不曾离开过的婶婶伯伯们一样，守着家里的几亩薄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此一生，并没有什么不好。
坐在车上，窗外的风疾驰而过，刮在我的脸上，我享受自然的乐趣，没有任何的牵绊。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了3个钟头后，我看见远远的小山村炊烟四起，我似乎嗅到了母亲正在烧火做饭的菜香味。
我期待着看见母亲，然后将我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好与不好说与她听。
我甚至在想，我要好好躺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将这个月来的心酸全部倒掉。
然而，一切并非如我所愿，远远地，我看见我家新房前坐满了人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的记忆深处悄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