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房子建好了,是不是把家分了?
在我们苗疆,红白喜事结束后,第二天都要请客,主要是为了犒劳村里人这些天的帮衬。
大婶早早起床开始生火做饭,父亲去村上挨家挨户邀请。
我难得睡一个安稳觉,一直躲在被窝里不愿起床。
大概上午10点左右,饭菜都做好了,村里人也都来到了我家,大家边吃饭边聊天,父亲和奶奶们的气色也出奇的好,我睡到吃饭才起床都没有被打骂。
吃过早饭,大家又围坐在炉火边聊天。
大婶和几个帮忙的妇女收拾完以后也坐到了火边听大伙儿聊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在父亲和小叔的描述里,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无奇不有。
看得出,他们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
并且从他们的聊天中可以知道,他们在外面打工的日子也没让自己遭罪。
“找光吃光”是我们这地方每一个外出打工者的标配。
我看出大婶一直在找机会搭话。
今天的聊天氛围恰巧适合谈还钱的话题。
只有母亲比较低沉,她还没有从爷爷的离世中缓过劲来。
似乎我爷爷的离世是奶奶最开心的事情,毕竟以后就没有爷爷这个最大的拖油瓶了,况且这次酒席还收到了5000多元的礼金,顺便把房子建好,甚至还能剩点钱,以后在村里腰杆子也能挺得直一点。
大家聊着就聊到了工资这一块。
父亲问我大婶家小叔当教师一个月多少钱工资,小叔讳莫如深地说几百块钱一个月。
话刚说完大家就开始笑谈起来。
又说几百钱块也不错,总比干劳力强。
也有问我小叔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一年几千的工资甘愿守在大山里当一辈子的教书匠吗?
我父亲也来了劲,说着几百块钱工资还不如去浙江和他一块挣大钱,说是那边到处都是挣钱的好机会,只要肯干一个月上千不成问题。
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还能见见世面。
我小叔也开始附和着,从他们眼神里传递出的是外面遍地的黄金和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我奶奶在角落里安静的听自己的两个儿子描述外面的世界的样子,眼中满是羡慕,似乎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外面混得有模有样,自己的老脸也增彩不少。
看得出我大婶家小叔有些心动了,我大婶也听得津津有味。
但她没有忘记那1580元医药费的事情。
对了,先前给的那100元钱我母亲已经给了我大婶家小叔,虽然我不知道母亲的那100元钱是怎么来的。
“你们在外面挣了那么多钱,存折里肯定存了不少钱,今年小凡生病住院1个多星期,还是医院的医生医术高明,小凡才能健健康康的回来,虽然花了不少医药费,但总归是值的。”
大婶边说边留意我奶奶和我父亲的变化。
我奶奶听到大婶提医药费的事情,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毕竟那笔钱我奶奶是不认的,况且这次收到的5000多礼金已经有了用处,如果这时候拿出来付医药费,那修房子的钱就得好好仔细核算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我奶奶肯定还有不少私房钱,但要真想从她腰包里面掏钱建房子,那等于是要从她老人家身上割肉。
“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放寒假的时候,医生还专门去学校给我说了医药费的事情,希望能抓紧结账,毕竟拖得也比较久了,虽然我每个月都会去支付一点,但还是杯水车薪。”大婶家小叔找准时机附和着。
在大婶的眼神示意下,马夫也跟着说起来我生病时候的情况,在他描述的状况里,我是被医生从黑白无常手里抢回来的。
有了前边的父亲和小叔描述在外面挣大钱的日子,有了大家深信不疑的存折里存了不少钱。
我父亲虽然面露难色,但牛已经吹出去了,这时候不可能说没有钱甚至是赖账吧!
况且之前父亲说了还让我大婶家小叔和他一块去外面的世界吃香的喝辣的挣大钱呢!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中,我父亲将眼神看向了我奶奶。
示意我奶奶把医药费给我大婶家小叔。
奶奶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但碍于脸面也只好去到房间里拿出了1580元交给我大婶。
就这样,医药费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
但我今天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隐隐的疼痛。
因为我知道,我爷爷不仅在我出生时候救我一命,还用他的离世挣的礼钱还清了我的医药费。
甚至于,他的离世,直接让我们家住上了大房子,改善了穷困潦倒的生活现状,一跃成为村里比较有钱的大户人家。
村里人在我家聊了一天,晚上吃完饭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天刚亮,村里人都来帮忙,在全村人的帮衬下,房子一天一个样,大家似乎都忘却了爷爷离世的事情,完全沉浸在建设新房子的喜悦当中。
到了农历二月底的时候,焕然一新的农家瓦面房终于建成,大家看着用巨石砌成的石墙,纷纷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婶还打趣地说道:“用大青石砌的地基,以后甭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再也不用担心生崽的时候房梁移位了。”
说到这,大家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幼小的我,拿我开玩笑。
房顶最后一片瓦面铺设的那天,全村老小几乎都到我家来看新房子,我奶奶也大方地拿出爷爷去世时候宰猪吃剩下的大猪腿来熬汤给大伙儿喝。
我父亲又是和大伙儿边喝酒边吹牛。
其实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哪有那么多牛可吹的呢?
反正现在我只要和别人吹牛,顶多几句话就吹不下去了,因为自己吹的牛自己都表示深深的怀疑,其实有时候我也好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吹牛可以吹一天的。
房子建好了,那么我小叔结婚的事应该快要被提上日程了吧!
本以为可以住上的新房,本以为这个被命运反复捉弄的农家从此可以过上令人艳羡的日子,然而,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晚上大伙儿都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奶奶拉上我小叔的手,坐到了大伙儿的身边。
这时候我听到我父亲和大家吹牛说他过两天就要外出打工挣大钱。
大伙儿还嘲笑他说新房子刚建好,炕还没暖热乎呢,那么着急出去。
父亲只是说挣钱要紧,3月前到浙江的话,活儿比较多,单价也高,要是晚了就没什么好工作了。
母亲只是端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爷爷去世后,我发现母亲就不怎么说话了。
这时候奶奶趁着大伙儿聊得正在兴头上,拉着小叔的手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现在房子建好了,老不死的也解脱了,你看大伙儿都在,要不我们把家分了吧?”
“把家分了。”像一颗炸弹,一下子让热闹的氛围瞬间冷却下来。
母亲扶住腰部颤巍巍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