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明珠里寻仙草 往事今梦谁先觉
忘尘试着将一部分灵力注入到乌龟中，龟壳上的纹路随之发生变化，光芒渐渐沿着龟壳上的纹路和裂缝蔓延。
忘尘试探性地摇了两下：
“清心草是否在密室内？有则全为正面，无则全为反面，无法预测为其他。”
接着他把三枚铜币全部倒在了石桌上。
结果为两正一反。
果然不能这么粗鲁地使用，忘尘用力将龟壳往桌上一拍。
这一拍，直接把桌上的铜币，全部震成了正面。
“好！那这就是有了。”
忘尘兴致盎然地将铜币，全部重新装回了乌龟嘴里。
不过这四周的墙壁光秃秃的，除了镶嵌的几个夜明珠。
忘尘将目光放到了夜明珠上，摸索着，看看有什么机关，倘若实在没有，他便打算将这夜明珠抠下一两颗，作为收藏。
实在是没有找到什么现成的机关设置，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一间布置精密的密室，如此难能可得的三十六颗夜明珠，不可能只放了这样一个占卜用的铜器。
忘尘展开气息，凝聚于指尖，现如今，他的精神力已经可以同时向六颗夜明珠注入法力。
不消片刻，所有的夜明珠都被他的气息所包裹着，紧接着，夜明珠所散发的光芒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好精妙的计谋，原来所有珍贵的药材仙草灵宝，都被藏在了三十六颗夜明珠内。”
原来，每一颗夜明珠都是一个巨大的藏宝库，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忘尘挑了几个药材最为丰富的夜明珠，里面的药材看着都十分的名贵，外形无比奇异，有的带着浓浓的异香。
再浏览了几遍，终于找到了所求的清心草。
这种药草有着深黑色的茎叶，长得十分的成熟，尖端还有凋谢的花蕾，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味道，确实提神醒脑，却不失清香。
忘尘心里不禁佩服着，那日被几位宫主诘难，在天宫碧落里，后来他便分了三分之一的修炼资源给了南宫聚阳，另外，这一段时间去找南宫宫主比较平凡，所以那些弟子也渐渐对忘尘恭敬了起来。
当时分资源的时候，忘尘还有些心疼，却没想到这些好东西全都被收在了这里。
收了那株清心草，也顺便带走了一颗夜明珠。忘尘再次从地宫长生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破晓时分了。
…………
天宫碧落里的天机阁内，掌门还在测算着命格；他总是喜欢在夜晚待在天机阁里，只有在夜空下，日月之力隐退，星辰才能够更加明亮。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掌门叹着气，忘归师妹拜托他寻找的那个弟子，不消片刻便找到了，不过他却并未立刻通知师妹。
他仔细算了一算，这位弟子命途牵扯过多，却不太适合传承北宫的核心绝学，但偏偏她又有这个实力。
想了一晚，掌门总算是拿定了主意，若真是凤凰，必定是留不住雉棚的。
不过比起这件事，掌门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二师弟忘尘身上。
“师弟，你终究是拿起了卜卦。”
掌门忘岳能够借着这天机阁，巨大的法器混天仪，可以施展出非凡的观象测命之术，然而，这过分依仗了外力；
若是论推算占卜，这天下，能够出其右者，还未可闻；不过忘尘，却不愿再碰卜卦，因为这强大的力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灾难。
房间里的忘尘师尊并未急着睡去，他偶然想到了藏在一本药典里面，记载着清心草专门研制加工的药方。
“清心溪水，将清心草以香檀木捣，研磨成粉状；取卯时一刻的香兰露珠七十二滴，拌入粉末，封瓶中；埋入终年不见日光的润土之中，七日后取出方可制成。”
忘尘看着外面渐明的夜空；这卯时一刻也快到了，他便找了一个瓶子准备出去采露水，不过这香檀木去哪里找呢？
这时，他又忽然想到，地宫长生里面不是放有很多珍奇收藏吗？说不定便有这捣药锤。
忘尘拿着个小瓶子刚一打开门，眀爵就从房檐上无声无息地倒挂到忘尘面前。
忘尘倒吸一口凉气：“眀爵！半夜不睡，专门出来吓人？”
眀爵胸前握住剑柄，向师尊行礼：“师尊……”
眀爵将目光放到了师尊手里的小瓶子上。
“嗯，你……拿着这个去接兰花露水，七十二滴。”
忘尘看着他炙热的目光，于是便顺手将手里的瓶子给了他，不过他也奇怪，这徒弟怎么晚上也不睡觉，还在房梁上守着。
忘尘打消着心里的疑虑，毕竟他去地宫长生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现周围奇怪的风吹草动。
“嗯。”眀爵接过瓶子，便径直朝着师尊的花园里面飞去。
忘尘便独自去地宫长生，寻找捣药锤，他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眀爵轻车熟路地寻找着香兰草。
眀爵在很久以前，便见过师尊制作这种药水；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帮助师尊制作药物，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师尊独自完成的。
忘尘再次回到寝居的时候，二徒弟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待到太阳出来，师尊寻了一处阳光的死角，将药瓶埋了下去。
随后的七天里面，每隔三天忘尘就要去一次南宫聚阳，帮助三师弟度气修行；一得空，就摆弄铜鱼乌龟，他在藏书里面找到了一本《卜辞通撰》，里面恰巧就记录了占卜卦辞。
他总是黄昏的时候去南宫，也要到第二日下午才回来，每次回来，脸上总是带着疲惫，次数多了，流言也就出来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南宫的弟子无非认为，二位真人解开了昔日的恩怨，十分投缘，便彻夜长谈，钻研秘籍。
南宫聚阳弟子中谣传：忘尘真人，每到夜晚就要找到忘战师尊，二人总是灯火通明；早晨的时候，便可以看见忘战真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样子，而下午，忘尘真人就会带着一身的憔悴离开。
不过，这些美谈通过小树林，那群幽会的男男女女，传到了北宫之后，硬生生多了很多细枝末节。
甚至有精通文辞的女子，将这编撰成话本子，在弟子之中流传。
不过，这些趣事，没有传到地宫黄泉，一向消息最灵通的大师兄和鼠眼师弟都在潜心修行，那明月和眀爵二人就更加不与这些人来往，便无从知晓。
不过，这精彩的画本，一时间成了弟子间的潮流。
就连战灭尘，南宫的首席大弟子，也淘得了一本。
原本对于这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虚假故事是不感兴趣的，但偏偏主角却是自家不拘言笑的师尊，战灭尘反倒起了兴趣，他便通宵将话本子看完了。
这一看，让他想通了许多事细节，战灭尘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师尊让他今后的时日都不要去请安。
自从看了这画本子，他几次遇见忘战师尊，都格外留心师尊的神态。
于是这天，他便再次约了明月师妹，准备将这新奇玩意儿也给师妹瞧一瞧。
他专门挑了夜晚的时候，约在了小树林里面，可以掩人耳目。
这次，战灭尘早早地便在约定地点守候着。
“你找我做何事？”
明月一见面便拔出了软剑，上次便是在这地方，她挫了南宫第一大弟子的锐气，以为这次是来找她寻仇的。
“我不是来找你切磋武艺的，”战灭尘从胸前拿出了那画本子，脸上带着些许期待，“师妹，给你个好东西。”
“这是什么？”明月警惕地打看着话本子，并不打算接过手。
“最近流行的话本子，很有趣，给师妹消遣消遣。”战灭尘再次向前伸了伸手，示意明月接着，平时沉稳的声音带着些兴奋。
“话本子？还有五天就要召开罗天海会了，你却有闲心整这些东西？”明月眼神里面流露出鄙夷，她重新审视了面前这个俊朗的男子，一身的正气浩然，脑子里面装着这些东西，是怎么当上首席弟子的？
战灭尘收了神色，虽然撞了南墙，但他心里却有种别样的快感，面前这冷漠高傲的样子，才符合明月在他心中的形象。
“师妹，画本子里面提到了忘尘真人，”
忘战严肃着神情，又突然装作愧疚，“我想，这事关真人的名声，所以便急切地来寻找师妹了……看来，是我唐突了。”
忘战收了画本子，转身便要走。
“站住！”
明月突然一掌打向战灭尘的后背，战灭尘闻见风声，一手便抓住了明月，这一掌内力十足，让战灭尘的鬓发都随之飘舞。
明月一个翻身，一脚蹬向了战灭尘的胸膛，随后便挣脱了出来，再落地的时候，她手里竟多了一本画本子。
战灭尘揉着胸膛，故意嗔怪：“师妹好粗鲁，你想要，师兄又不是不给，何必动手呢！”
明月瞥了他一眼，一阵清风扫过，便已不见了身影。
…………
过了今晚，七日的时限也就结束了。
忘尘睡在寝居内，几日研究卦辞，思虑过多，又定期度气，睡眠总是纷乱多梦。
这回，他看见曾经的忘尘虚弱憔悴地跪在天宫碧落的大殿上，脸色煞白，挺不起腰身，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胸前的衣口还有很多血迹。
大殿首座上，不是忘岳掌门，背身站着的是一个苍老松劲的人，虽然年岁已高，苍颜白发，但却身形笔直，遒劲有力。
而忘岳掌门，却在下位侍立，眉眼间充满着焦愁。
“武功尽失，筋脉失精，以后你就好好待在这后山，不用再到前殿来了。”岁月积淀的浑厚，充斥着每一个字，掌门师尊的无上威严让人无法反抗。
“师尊，三思！忘尘师弟，他……”
忘岳立马跪下作揖，想为师弟求情，可是突然对上了掌门师尊的眼睛，便吐露不出只言片语。
“忘岳，因祸得福，禀赋高颖，修为精奥，准为嫡传弟子，已备掌门之位。”
掌门师尊，全然不顾忘岳的请求，仿佛面对一面墙，波澜不惊，宣判着。
掌门化雾而去，只留下孤零零的两人。
“呵呵呵呵……”忘尘痴痴笑着，身体因为过激的情绪也跟着颤抖，他摔倒在地砖上，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支撑着身体。
忘尘呆滞的目光，望着掌门刚才站立的地方。
忘岳看着自己朝夕相伴的师弟，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好多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现在体内灵力充沛，气息流淌，血脉通畅，周天灵气前所未有的清明澄澈——他体内流淌着忘尘百年来的修为。
如若不是二师弟舍命相救，那么现在躺在地上，失魂失志，歇斯底里的，就不是忘尘了。
掌门师尊手眼通天，修为高深莫测，所以忘岳满怀希望，抱着自己的师弟，来求助师尊。
他原以为，掌门师尊会施以援手，但从未想过这是这般境地。
掌门师的判决，是忘尘师弟百年来积蓄化为梦幻泡影的警钟，这比死亡更令师弟绝望。
修为尽失，在这最后的一个月内，俨然活了一百多岁的忘尘师弟，会因为失去灵气的滋润，身体渐渐地衰老，逐渐呈现一位耄耋老人的佝偻模样。
“师兄怎么不高兴？”忘尘咳血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师兄可是带着我亲自见证，你收获嫡传弟子和准掌门的荣耀啊！”
忘岳看着师弟的脸上，依旧是痴态，如果不是听着这些话语，很难判断说话人的情志。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忘岳无言以对，但真心感到愧疚，他的手也颤抖着。
“没想到……呵~我不过是掌门亲之疏之、用之弃之的工具罢了。”忘尘眼睛露鼓鼓地盯着天宫碧落的首座，掌门象征权力的至高殿堂：
“他是高高在上的师尊，上清道统御六宫的掌门！他可以收无数的弟子，各个天赋异禀，大器早成；我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个废人，他甚至从未正眼瞧过我——”
“师弟……”忘岳声音渐弱，仿佛越说，便越是失了底气。
忘尘被情致遮蔽了五官，似乎外界的风吹草动，即使泰山崩塌，也不能使他置心一顾：“我神圣至上的师尊呀，可是又得了新弟子——忘战不费三年，就将我当年的骄傲狠狠踩在脚下，当真是英才逢上良师……”
急火上了心头，忘尘又猛地咳出一口脓血；
胸膛剧烈的起伏，喘着粗气，忘尘沙哑着喉咙，想要继续将心中万千的不快都吐露而尽，可是濒临崩溃的身体，却再也不能支撑他说出半个字。
梦境的视角，随着忘尘的昏迷，也遁入了黑暗。
视野再次漫入光晕的时候，便已经是后山洞天福地，地宫黄泉内了。
此时的忘尘，依旧脸色煞白，死寂一般的盘坐在团蒲上。
“师弟，你当真要修炼《天地六合心经》？”忘岳站在一旁，爱莫能助，好不容易将师弟的状况，维持到如今这个模样。
“师兄……你知道的，我别无选择……与其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不如赌上一切！”忘尘攥紧了手上的秘籍，此行必当凶多吉少，不过也没什么留恋的，本就孑然一身，离开也是了无牵挂。
忘岳只是摇头叹气，他是最了解师弟的：“只要你想好了……如有用得上师兄，尽管开口。”
忘尘看着石门缓缓地合上，忘岳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
他终究是忍不住，送上了心底的那句祝福——恭喜掌门。
后来时光飞逝，两个月只在弹指一瞬间；可是，这个梦却那么漫长。
忘尘切实感受着这个梦境，仿佛亲临那般；功法每一次的反噬，钻心刺骨；经脉寸断的粉碎，压迫着崩溃的神经；一次次的失败，都碾压着破碎一地的自尊。
后来，梦醒了。
信念，像钢印一般，深深地烙刻在忘尘的脑海中：
那个眼里只有师尊的忘尘，彻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