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桃树下润血莲,人间地狱哀嚎中
有些东西,你不去招惹他,他自己也会找上门来。
这次山下村子的那件事便是如此,不同以往是同门中人,下手还有个分寸,而村子的那些人,准确的来说,这是忘尘第一次对付这群人。
师尊的房间内还焚着香,安神用的,然而却实在抵不上大用,小徒弟也跪在师尊的房间里,十分的恳切。
“请师尊,这次带我一同下山!”
实殊知道师尊将要动身,自己也已经全副武装,就堵在师尊的房门口。忘尘师尊却皱紧了眉头,他并不想带这个孩子去,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保证自身的安全。
但他也明白这个孩子如此的急切,无非是想证明自己。
所有人都不认可他,作为地宫黄泉嫡传弟子的身份和实力。
师尊很想帮他,但对于修行功法这件事,他实在知之甚少,爱莫能助。
“弟子绝不会拖师尊后腿,请师尊带我一同下山吧!”
实殊见师尊仍旧没有声响,倒是静静地打量着自己,他变得更加的急切,他有些忍受不了这灼热的目光。
“你现在什么境界了?”师尊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的竹子。
几场春雨下来还是粗矮的竹笋,如今都快赶上老竹的高度了。
“弟子已达开光境后期!”实殊声音铿锵,仿佛找到了自己底气所在。这几日刚入开光境,如今,已快证至圆满,将要突破下一境界。
师尊眼睛闪出微光,看了不少的典籍,记忆碎片也有一些信息,这样的修炼速度,实在是难得,但是相比于其他的嫡传弟子如何,却又无从知晓。
四大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每个境界之下又有三个小天地,每一个小天地的晋升都是一个门槛,需要不凡的机缘;而每一个大境界的提升,都是一条鸿沟。
有的人一辈子都卡在这条鸿沟;不少人潜心钻研如何跨越天堑,走入魔道的,比比皆是;暴体而亡的,不再少数。
而开光境不过是第一大境界——旋照、开光、融合——的第二天地;炼气化神还有心动、灵寂、金丹三个天地。
师尊已经达到炼神还虚——元婴、出窍、分神——出窍中期,不过对于这件事,现在本人似乎并不清楚。
至于炼虚合道的合体、渡劫、大乘三个天地,至今也就上清道的开山祖师爷到过渡劫。
祖师爷的手抄里面,写过这样一句话:
自入合道之始,每一小天地,自清浊而分。
说的是修炼一旦达到第四大境界,每一个小天地,都是一道鸿沟,是质的飞跃;那将真是天和地的差别。
后来,修炼之路,对于这些后生晚辈是越来越困难,于是这句话也便运用到了第三大境界炼神还虚。
但是仍有不断的人追求修炼,他们一直相信,一旦突破大乘境界,便可铸就神祗!
师尊通透的眼光,打量着小徒弟身上清气的浓度,确实要比几天前更加的纯粹。
“罢了,你入门这么多年,确实该去历练一下了。”
师尊思索良久,想到随行之中还有修为高强的二师兄明爵,以一抵多便是他的拿手好戏;如果实在有什么危险,二师兄在前面抵挡,自己带着小徒弟凭借着高超的飞行速度,保住性命,大抵没什么问题。
但若实在是二师兄明爵也出了意外,自己还可以回到门派中来搬救兵。
心中不免唏嘘,自己作为外表上看着如此高深莫测的师尊,这高超的修为,自己却使不出一二分。
忘尘刚踏出房门一步,身后便一阵凉风,无声无息的,二师兄出现了。
师尊依旧维持着面部脆弱的平静,背后却一阵哆嗦,向后看了一眼:
“明爵,下次走路带点声响。”
明爵深黑的瞳孔,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靴子。双手环抱,夹着自己的佩剑:
“嗯。”
看见这爱搭不理的样子,师尊像是泄了气。
待到师尊和实殊走远了,名爵又重重地走了几步,这回倒是有声响了。
临走的时候,师尊特意吩咐了胖大师兄,好好的守着自家的宫门,别再让人给砸了。
现在整个地宫黄泉也就三个弟子,倒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有其他的宫中弟子,来找茬。
小胖子应承的倒是快;北宫的人,一向不与其他宫中人打交道,啊……顶多就是有些男男女女,在小树林约约会,而南宫自从三师叔回来之后,便潜心准备罗天海会。
东宫的忘衍师叔被掌门罚了禁闭,除此之外,便没有谁这么刺头了。
鼠眼师弟倒是又生了一口气,在师尊面前树立好形象的机会,又被大师兄给抢了。
…………
在空中俯瞰这个村子,房屋数量倒是很多,路也修得很好。
交错的小路上,偶尔看得见家畜家禽,零星的走动着,而且没见到什么人影。
师徒三人一行,最终落在了村子的入口,如果是要图便捷,可以直接落在村子里,但又想到房屋太密集了,又怕有埋伏又担心,迷了路找不到出口,倒不如直接从入口入。
这村子的入口是用一些木头,还有一些篱笆架着,上面放了一些稻草,旁边立了一个石碑,上面用红色的漆写着三个大字:山桃村。
二师兄明爵在前面开着路,师尊走在中间,末尾是小徒弟断后。
还好有这两个徒弟陪着,如果一个人到这鬼哭狼嚎的地方,不得吓死。
走在最前面的二师兄,倒是依旧沉稳,反而是中间的师尊,由于眼耳更加的灵敏了,周围的风吹草动,更加使他惊慌。
周围的房子大多紧闭门窗,偶尔前面的小路会传来犬吠的声音。
“师尊这周围怎么都没有人?”
这是个明显的问题,实殊的眼睛一直都保持着警觉;断后这件事,他做的很认真。
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咳嗽,师尊将目光投到了前面小路的拐角处。
“前面有人。”
明爵换了手上的握剑姿势,目光一投向前面的拐角处。
话说完,明爵便几个健步飞上了房梁,朝前面冲了过去。
师尊见二徒弟突然动身,自己也连忙跟上,生怕掉了队。
拐角处这边是一个祠堂,站在门外便能够听见里面不断传出的咳嗽声。
“眀爵你去敲门,为师给你断后。”
说话间,师尊手里多了那把黄泉剑。
二师兄瞥了一眼身后师尊的气势,又看了看前面的门,虽然里面的病气很重,但着实没有感到什么危险。
师尊看着二师兄的背影,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笑声。
二师兄缓缓向前,一脚踢开了那扇门,此时里面倒出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脸上已经血迹斑斑,像是抓痕;手臂上也有很多抓痕。
抓痕划过的地方,还有很多溃烂的血疙瘩。
“这些人还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二师兄观察着这些人的呼吸,轻描淡写地说着。
而此时的小徒弟,脸上满是惶恐。
这两个人刚滚出来的时候,实殊他是第一个上场来观看,现在却后退了好几步。
“是血莲三刻!”
小徒弟瘫坐在地上,眼睛止不住地颤动。
气氛顿时陷入一刻的安静,师尊和二师兄的目光都投到了小徒弟身上。
实殊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地,眼里满是惊慌;那脸上长着血疙瘩的人,奄奄一息,也胡乱地瘫倒在地上。
“实殊别害怕,有为师在。”
师尊伸出剑,将小徒弟和那躺在地上的人隔开,不过身仍旧和长着血疙瘩的人保持着距离;师尊也害怕。
“血莲三刻是什么?”
二师兄眀爵仍然保持着警觉,实殊的眼神似乎触动了他,他对那种情绪非常熟悉,因为他也曾经经历过。
“血莲三刻它是一种瘟疫,只要碰到染病人的血,就会得这种病;得病的人,脸上,身体,四肢都会长出像莲花一样的血疙瘩,而感染这种病,到发病,只需三刻……”
实殊强行逼迫自己镇定,眼睛却只敢盯着忘尘师尊。
“而且每到午时三刻,身上的血疙瘩就会无比疼痛,甚至炸开,血液飞溅!”
实殊却控制不住情绪,不停地说着:
“没有人能够忍受那种钻心的痛苦,他们会不停地抓挠着身上的血疙瘩,将血疙瘩挠破,挠出血,身上满是抓痕,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比痛苦,最后……”
忘尘看着小徒弟的情绪渐失控,哽咽着说不出话。
此时,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开始不停地抓挠,挣扎,翻来覆去。
“是午时三刻!”时辰到了,时疫即将爆发。
眀爵冷静的声音传来;忘尘师尊的注意也被吸引,看着地上的人,脸上的血疙瘩越来越鲜红,越来越饱满,仿佛一朵即将绽放的莲花!
身后打开的祠堂门也被冲破,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涌了出来。
漫天的哀嚎声,有人在咒骂,有人在哀求,有人在倾诉,有人只是发自本人的痛苦的呻吟。
这些冲出来的人散漫在空旷的地上,痛苦的挣扎,而那被冲破的门,飘散出黑烟。
“是上清道的仙师!”
哀嚎中突然传出一个响亮,寻着声音,听见的人,便将目光投向了这满地人堆中,平静树立的两个人。
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这些人用早已挠破,没了指甲的手指,使劲的抓着地,朝着忘尘仙师爬来。
“仙师,你行行好,我好痛苦!”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不断的颤抖却早已嘶哑。
“仙师你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守本分的村民啊!”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妇女,头皮已经被抓落许多块,已有零零血迹,甚至头发中间也长着血疙瘩,还流着鲜血。
“你们放心!上清道一定会保住各位性命的!”
眼神中已经难免慌张,平日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师尊,如今说话竟也没有底气。
“性命?你们上清道不是要保护苍生吗?为何现在才来?现在全村的人都已染上这可怕的恶魔,可怜我的孩子,他才四岁,他有什么错,好好的一条性命,却死得这般模样!”
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妇人还不停地扯着头发,说话间,发出痴狂的笑声。
“仙师快赐灵药吧,我们快不行了——”
一个虚弱的老头,一把抓住了忘尘的左脚;
忘尘心里一颤,旁边的二师兄眀爵也被人群包裹着,然而同一时刻,他也抽出了剑。
“不可!”
虽然忘尘师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无论如何,绝不可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
虽然活着很痛苦,但依然有很多人在尽力的活着,这些村民如此痛苦的挣扎,不正是还渴求着能多活一刻吗?
见到旁边那凶神恶煞的人并没有斩下杀手,于是更多的人便涌上了忘尘师尊身上,用那沾着血迹的手,不断地攀抓着,这冰清高洁的人。
“药!你们身上有什么药快都拿出来!”忘尘的双脚被死死地抓着,仿佛受到了那些人情绪的影响,他也变得慌乱起来。
黄泉剑从手上落掉到了地上,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摸索着,希望寻得一些瓶瓶罐罐。
“给!你们都快拿去试试。”
忘尘搜遍全身,只找出了五六个小瓶子,刚摊开手,便被那些人疯抢了去。
倒也不管是什么药性,治什么病,打开了罐子,只管往嘴里倒,抢到药的人胡吃海塞;没抢到的,拼命厮打。
场面又是一度的混乱!
“啊!真有效!”
一个疯癫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摸着脸上不再痛痒的血疙瘩;师尊的注意也被吸引,看着她脸上的血莲花,鲜红的颜色在慢慢褪去。
“还有没有药?还有没有!”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扑到女人身上,疯抢着她手里的药瓶。
很轻易的便抢了过来,打开药瓶便直接往嘴里倒,然而却只倒出了小小的一粒。
“妈的!贱女人,你居然吃完了!”
粗犷的男人也顾不得身上的痛苦,全将怒气都发在了疯女人身上,他骑在女人身上疯狂地抽打,掐着她的脖子:
“贱女人,给我吐出来!”
“住手!”
手出一指,忘尘师尊便将这狂躁的男人给击飞出去。
“啊,咳咳咳——”
那疯癫的女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喘着气,但不一会儿她又开始哀嚎起来,脸上的血疙瘩比刚才更鲜红,更饱满,仿佛就要炸开了。
“骗子!这药根本就不管用!”疯女人声音沙哑,眼睛满布血丝,却恶狠狠地盯着忘尘师尊,手指死死地指着他。
那些药品早已被吃空,原本以为抓住了希望,但没想到却是假象,这些村民咒怨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
软坐在地上的小徒弟实殊,也早已被人群包裹。
“小孩,你身上怎么没有血疙瘩?幼儿不是更容易染病吗!”
“难道你身上有解药?”
实殊害怕得想要挣扎,而四肢却被那些布满鲜血的手,死死摁着。
一部分人仿佛又找到了新目标,像饿狼一般,往实殊身上扑去,撕扯着他的衣服,寻找解药。
小徒弟惊恐的脸上,也被那些手留下了很多血迹。
“为什么你们身上有这么多血液,却一点事都没有!”
“他们身上一定有解药!他们舍不得拿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哀嚎都变了味道;他们充斥着仇恨,这满腔的怨恨终于找到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