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日常
原打算新年前能赶回来的任轩宇到底还是因事耽搁在了边疆,来信说,这次军饷运输量远远的超出了这场战争的实际消耗量,就在清点物资时意外的发现,缺少了一批军火,引起了高度重视,仔细盘查之后,发现缺少的物资竟然足以供应一批几万人军队的开销,此事不容小觑,当即上报朝廷,圣上并未因此动怒,命令朝中彻查军饷去处,因此任轩宇不得不暂时留在军中。
苏嫣语对着桌子上摇摇欲睡的小孩儿,敲了敲桌子,强装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来,说道:“背了一上午了,来,给娘背一遍“陋室铭”。”
小孩儿是老夫人从老家带来的那个据说是纤纤所生的孩子,老夫人前几日着了风寒,未免过了病气,便把孩子交给任平生夫妇照看几天,也算是为着之前的事低头服软了。
小孩儿取名为“念念”,不知是何用意,念念一甩哈喇子,胖胖的小手一拍脑门,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娘,我,我还没背下来呢。”
苏嫣语用手指轻轻的在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头顶弹了一下,严肃道:“能背多少是多少,娘听听看。”
“山不在深,有仙则名。”
“是——高”
“高不再深,有山则名。”
“是——山不在高。”
“山不在高,有身则名。”
“是——有仙则名。”
“高不在深,有山则灵。”
苏嫣语:……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任平生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迈步进屋。
苏嫣语再一回头,果然,这小家伙瞬间改头换面,坐姿端正,表情严肃认真,字正腔圆的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为吾德馨……。”
“背得如何了?”任平生板着张脸问道。
念念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娘亲,支支吾吾的说道:“爹爹,差,差不多了,所谓孰能生巧,孩儿这就再温习一遍。”
苏嫣语瞥着“念念”胳膊处露出的小块青紫,笑着摇了摇头道:“念念才三岁,背书也不急于一时。”
摸了摸良心,任平生自认为自己三岁的时候恐怕还是个只会尿床的熊孩子呢,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严父了的呢?
这恐怕还要从“念念”被老夫人送过来说起。
念念这孩子,虽说没在任平生与苏嫣语身边长大,却并没有怯生的自觉,到了两人住处依旧是个被老夫人惯坏了的熊孩子,一会儿看不住,便将屋里的东西杂个稀巴烂,胭脂水粉洒了一地,屋内能撕碎的书绝对不会有完整的,光着脚丫子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
到了饭点儿还偏偏不肯好好吃饭,哭着闹着将锅碗瓢盆扔了一地,一个不留神,一碗热汤直接奔着苏嫣语脸就泼了过来,多亏任平生反应快,用袖子挡了一下,总算是有惊无险。
熊孩子整日抓着苏嫣语的袖子不放,一口一个娘叫的比亲娘还亲,最让任平生忍无可忍的是,就连晚上,念念依然挂在苏嫣语身上就不撒手,嚷嚷着:“我要和我娘睡,娘是我的。”
而后终于不出意外的挨揍了。
头一次挨揍时,小家伙不服不忿的撒泼打滚,最终被武力压制成了如今乖顺的小绵羊,而任平生也成功的由初为人父,变成了熟能生巧,将三岁小孩回炉重造了一番,成为了念念谈虎色变的对象。
彻头彻尾的成为了二代“任轩宇”。
任平生板着张脸,心有愧而面不动的下了命令:“今日必须背完,背不完不许吃饭。”
反抗是无效的,身经百战的小家伙终于在疼痛中学会了趋利避害,擦了擦眼角要喷薄而出的泪水,鼓着腮帮子背书去了。
两人来到隔间,任平生给自己泡了杯茶水,递到了苏嫣语面前,闲谈道:“还记得咱俩在青楼里砸晕过去的那个人吗?”
苏嫣语点了点头:“怎么?认识?”
“对,去年我和父亲一同去霍家参加满月酒宴席,他便是当朝宰相的长子霍青相。”
“他认出你来了?”苏嫣语问道。
任平生扶着椅子的手紧了紧,回道:“怪就怪在他认出我了,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是个有城府的人。”
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苏嫣语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他现在位居何职?”
“刑部尚书”任平生语气凝重的说道。
“那还真是年少有为,我怎么瞧着他不像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呢?”苏嫣语道。
任平生翘起二郎腿,懒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潇洒的说道:“看来日后还得有场拉锯战,希望老爹尽快平安归来,中间别再出了什么差错。”
压制住了熊孩子之后的生活平安顺遂,苏嫣语的心渐渐走出了失去孩子的痛苦,一转身把满腔的爱意灌输给了整天调皮导弹的“念念”身上,两人充当着慈母严父的角色,让这个春节过得温馨又美满。
噩梦依然会隔三岔五的惊醒苏嫣语,不过有些事情想开了之后,自主权便握在了自己手里,就好比老人们常说,阳气壮的人招不来外鬼,梦里扭曲的面容,勾人摄魄的话语渐渐的没了新意,倒是“于淼”这个接替者似乎是真的着了急,或哀求,或卖惨,指天指地的发誓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苏嫣语的爷爷,只求苏嫣语留在这里就好。
苏嫣语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了,她不是圣母,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何谈去拯救别人,代价还是付出生命,何况在事情的最开始,她们是想让她死在这个世界里,安的又是什么心?
最近几天安小菲胖了不少,整日被任平生哄着吃遍了京城的山珍海味,一日三餐安排的满满当当,外加下午茶和每日必不可少的夜宵。
超额的能量自然需要消耗一下,两人索性加大了每日练武的时长,牵连着三岁出头的念念陪在一旁哆哆嗦嗦的扎着马步,每日强行被灌输一堆百思不得其解的兵法,一个月下来,饭量翻了一番。个头也窜了不少。
任平生蹑手蹑脚的端进来一大盘甜品,又准备为苏嫣语在深夜放毒,瞧着盘子里几乎没怎么重样的糕点,苏嫣语舔了舔嘴角,不争气的肚子迫不及待的“咕噜”了一声。
“来尝尝,甜品铺子新出的糕点,有七巧点心,梅花香饼,脆皮果蔬,青梅粉糕,翠玉豆糕,赶紧趁热吃。”任平生催促道。
捏了捏明显长肉的小脸,默默的反思一下晚饭时的15个包子,苏嫣语终于忍不住戳穿道:“月上柳梢,到底是哪家铺子生意这么兴隆,真是辛苦厨师了。”
见着苏嫣语看破不戳破的模样,任平生面不改色的胡诌道:“本少爷神通广大,什么弄不来,夫人尽管吃,为夫我管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为夫洗手做羹汤。
苏嫣语心里赞道:贤惠。
风卷残云过后,任平生适时的递上了一杯茶水溜溜缝,一饮而尽过后,再抬眼时,面前的人果然开始双眼放光了,苏嫣语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神色不经意间挂上了一丝哀伤。
这份伤感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太久,却足以被任平生捕捉到,在两人都还是学生的时候,任平生就喜欢默默的观察她的喜怒哀乐,知道苏嫣语喜欢吃甜品,不喜吃辣,爱喝咖啡却不敢多喝,喝过后便会失眠,喜欢栀子花的香味,爱穿蓝色的长裙,不开心的时候会出神一会儿又挣扎着甩甩脑袋,眨眼睛过快就是要哭的节奏,有什么高兴的事喜欢压在心底,脸会红,总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任平生是很了解自家夫人的。
一只手贼兮兮的绕道苏嫣语脑后,灵巧的一路摘下了一串的首饰,另一只手则一把扯开可胸前的腰带,威逼利诱道:“有心事?聊聊?”
一把抓住任平生四处流窜的手,笑道:“你这么问,要我怎么继续说。”
高大的身躯笼罩住了苏嫣语瘦小的身形,步步紧逼的走进了床帐,单手捉住了苏嫣语双手的手腕,抵在胸前,低头在耳边轻声说道:“夫人,我怕你头脑清醒的时候不肯交代啊。”
“别闹,别闹,你问,你问,我什么都说,哎哎哎,嘶。”
“我觉得你有什么心事在瞒着我。”任平生放缓了逼近的动作,给了苏嫣语思考的时间。
苏嫣语身子缩得像个鹌鹑,抖了抖毛茸茸的羽毛,一脸无辜道:“给点儿提示?”
磨了磨牙,任平生猛然逼近了几分:“就在刚才,你想到什么了?”
“方才我……”苏嫣语睁大了眼睛,努力的眨了眨,一侧身用了几分力气挣脱开了任平生的压制,说道:“已经三个月了。”
“什么三个月了?”
“自你回来已经三个月了,我可能是……”苏嫣语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迅速的说道:“不会再有孩子了。”
其实苏嫣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者知道原因不愿意承认,总之在这几个月里苏嫣语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或许云清是在骗自己呢?
任平生捏着苏嫣语的胳膊力道加重了几分,轻笑了一声后重重的含住了那张颤抖的嘴唇,霸道的索取了一番后,无奈的说道:“这事儿我知道啊,念念一个就够烦我的了,家里的小祖宗你一个就够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答应过你,不管以后有没有孩子,我都会照顾好你,你相信我,可以吗?”任平生的面容严肃而又认真,夹杂着期待与真挚。
“嗯,我信你,可是……”苏嫣语显然还有话要说,不过今夜她怕是没机会了。
卸下了白日里的一副翩翩君子模样,夜里的任平生总是想要更多,尤其是今夜,生生让苏嫣语再没找到机会开口继续说下去。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进屋内,苏嫣语将手伸出窗帘,在斜斜的光影中晃动了两下,忽然心情很好,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