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箭之殇
这就是作为一个弓箭手的必要防身手段，一旦被敌人近身，这就是反击的手段，这也是武学的最高层，抛弃一切杂念，以人为武器，不管是刀、枪、剑、戟亦是如此。
还能这样？在风小川的理念中，一个弓箭手被近身，手中的弓箭就是摆设，那么只能拼命了。虽然自己在这方面有独特的造诣，但要与虞燕疾相比，那就是萤火堪比皓月。
“告诉我，你为何而战？”虞燕疾问道。
为何而战？先前风小川不是说过了吗，要超越他，这就是目标，难道这不能算是战斗的目的
他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为守护而战。”
“守护吗？”虞燕疾痴痴地自言自语。
曾经，他想成名而战，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记住自己的名字，成为那个万人敬仰的英雄人物。可是后来，他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他也选择了为守护而战，守护那些无辜百姓，但是自己再强大，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
他做到了，自己已经名扬天下了，作为一个齐国人，也守护了齐国百姓的安宁，但是，百年之后呢，又有谁会守护那些弱小的百姓？他胆怯了，选择了隐退，娶妻生子，平凡人的生活也不错呢。终究是命运弄人，自己被名声所累，他要为了守护亲人而战，到头来还是没能守护家人，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人，岂不是无能，废物？
回忆往往是伤人最好的利器，二十年的岁月，早已经磨平了那些爱恨情仇和意气风发，唯独留下了一份情。
眼前这个孩子无疑不是在走自己的路，但人总是要选择的。
“为何而守护？”虞燕疾接着问。
“为了相见，为了心中的唯一。”风小川话语中掺杂着些许失落。
有的人想成为天下第一，站在最高峰的人。有的人为情而战，有的人为了承诺而战。有的人为了执念而战。而有的人为了活着而战斗，各不相同。
“那好，为了你心中所念，向我出箭吧。”虞燕疾伸出右手说道。
风小川举起弓箭，拉满弓弦，缓缓闭上双眼，喃喃道：“我一定会活着见到你。”
他的脑海中闪过几年未见的那人模样。
虞燕疾同时也拉满了弓箭，两人同时一箭射出，风小川不像前几箭那样躲避，挺直地站在树枝上，已然双目紧闭，仿佛对这一箭很有信心。
两支箭矢在二人中间相撞，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气中激烈扩散开，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金光蓝光照亮了整个森林。
风小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虞燕疾，脸上露出洋溢地微笑，这一次，他终于敢于面对虞燕疾的箭了。
“这一箭很好，还有更好的吗？”虞燕疾终于是对他做出了赞赏，说着，他顺手射出一箭。
风小川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持有敬畏之心了，他腾空跃起，很轻松地就躲开了，在空中他也射出了一箭，一箭变三箭，三箭变九箭，向虞燕疾奔袭而去。
这少年在这方面果然有天赋，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出色。
功力高深的人不仅能以气御物，还能以气化物。
虞燕疾在这九支箭矢中不断躲避，歪头、侧身、闪身，以指挡之，很轻松就躲避了这九支箭。
重新站在树枝上的风小川没有停下，对着虞燕疾又一箭射出。
面对眼前只有一团蓝光，虞燕疾想以双指破之，顿时发现没那么简单，这不是一支箭，在这一支箭后面还跟着两支箭，从正面看的确是一支，这样简单的箭术很容易迷惑对手，也幸好自己是以箭术闻名的。
情急之下他只好后弯腰躲避，也许是久疏筋骨，也或许是树枝不够坚硬，他脚滑一下，差点没站稳，也幸亏自己功力深厚，掌心击打在空气中，如同打在平静的湖面上，出现一道道波浪。
当他重新站起身，风小川已经拉满了弓箭，瞄准着自己。
就算风小川拥有再高的天赋，也不担心他能伤到自己，毕竟自己的实力还在。
风小川手指一松，箭矢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气势直射虞燕疾。蓝光熠熠，像一支彻底燃烧的火焰，虞燕疾再次使出他的绝技，以指为箭。
“叮”的一声轻响，箭矢被虞燕疾稳稳地握在两指中蓝色光芒也消失了，再度用力，箭矢碰的一声碎裂开来。
这一箭虽然快、准、狠，也很有毅力和决心，但是并未让虞燕疾作出高度赞扬。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了。”虞燕疾摇摇头道。
“前辈功力深厚，箭术天下第一，我的这点小伎俩在您面前的确是班门弄斧。”风小川谦虚地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虞燕疾再次闭上眼，“我说过，箭术不仅仅是靠眼睛去看，还要用心去感受，你虽有所悟，但还没真正的明白，你堪堪接我一箭便有些自豪，这可不好。”
“前辈您的意思是？”风小川问道。
“真正的箭术是不需要用眼睛瞄准的，因为你的对手是不会给你出箭的机会，你要用心去感应对手所在的位置，用心去锁定他，不管对手如何躲闪，都能百发百中。”虞燕疾以强者的姿态说教道。
风小川看了看手中的弓箭，喃喃道：“百发百中，必中神箭？不用瞄准也能击中对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最高境界——弓抖术？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箭术。”虞燕疾举起弓箭，对准了风小川，但还是双目紧闭。
箭还在弦上，但是那股威压的气势已经覆盖了半个森林。箭未出，气势上的威压就已经让对手恐惧了。
要来了吗，必中神箭，这一箭该怎么应对？真的无法躲避吗？
虞燕疾松开弓弦，箭矢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金色的光芒如同暴风雨中的一道闪电。
风小川全力射出一箭，妄图阻挡，但是自己的箭矢如同滴水掉进长江一般，瞬间被淹没。
他只能高高跃起，以最远的距离避开这一箭。
必中神箭？虽然置身狂风暴雨之中，但根本就没有打中，必中只是他的谎言。
当然，虞燕疾不可能对风小川使出这一箭，不然他必会殒命。
风小川站稳在树枝上，对刚才的箭势还意犹未尽。
这就是他最强的一箭吗？当年他就是凭借这一箭取胜的吗？
他截然失去一半的信心。
“你的箭能射出多少里？你把握的距离又是多少？”虞燕疾高傲地问道。
多少里？风小川闻言觉得这是不可能，弓手杀敌不过百多步，目前他把握的距离是一百五十步，难不成虞燕疾能够在几里开外有把握杀敌？
“一百五十步。”风小川回答道。
虞燕疾摇了摇头：“百步？作为一个弓箭手，要是没有把握杀敌最好不要出箭，因为你的对手不会给你出箭的机会。”
“敢问先生可以开多少斤弓，可射多少里？”风小川再问道。
“我的箭，是没有距离的。”虞燕疾很是傲然，一股强大威势瞬间笼罩整个森林，比之前的气势更加恐怖，“这一箭，你将会失去一切想挑战我的信心。”
他拉满弓弦，缓缓将弓箭指向上空，那股威压之气势瞬间被收拢，风小川手中的弓箭微微颤动，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召唤。
“此箭，名为‘殇’。”
殇之一箭。
箭升九天，直入云霄，那股威压之势瞬间爆发出来，在这股威势之中，风小川感觉无所遁形，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正步步紧逼。不，那是死亡的感觉，令人窒息。
整个云层被金光撕裂，笼罩大地，无数金光如同暴雨一样倾泻而下，那是箭矢。
以气化箭，万箭齐发！
一人就有万夫莫敌之势。
风小川完全被这密集如雨点般的箭雨覆盖，一切躲闪的角度都被封锁了。
如果是刚刚那一箭是汹涌的滔天巨浪，那么这一箭就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之所以名为“殇”，就是因为这招之下的亡魂过多，当年就是以这一箭屠戮了陈国数万大军。
亡魂殇，悲歌情。
风小川不知道该怎么对抗这一招，只能不断地躲闪，稍有不慎就会被击中，别说反击了。
虞燕疾之所以要闭上眼睛，就是不忍看到这样的残酷画面。他睁开眼睛，看见风小川不停的躲闪，他并不想把风小川置于死地，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以后别再来烦自己。
他振臂一挥，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箭雨瞬间消失。
风小川愣在那一脸惊愕，这种恐怖实力哪怕自己再练上十年，恐怕都不能与之匹敌。
“你很优秀，很有天赋，也很愚蠢，你不该来挑战我。”虞燕疾说道。
风小川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实力，也知道不可能打得过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与他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我当然知道，可是，没时间了。”风小川有些萎靡不振地说道。
从这句话里虞燕疾大概猜出了风小川的身份。
“虽然我久居深山，但外面发生的事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你这样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虞燕疾意味深长地说道。
“生而为人，上不能尽忠，下不能尽孝，枉活一生。”风小川则是强词反驳道。
“你无需给任何人尽忠，你只是你自己，做你该做的事。”
“如果人人都想着自己，为私欲而活，这个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为了信仰而奋斗的勇士了。”风小川振振有词地说道。
虞燕疾认为这就是笑话，他承认有很多为了信仰而战的人，也有大公无私的忠勇之士。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当初他就是因为忠勇无私，才救了芸芸众生，但也是这份无私才害死了他的妻女。
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齐国百姓的事，对于齐王，他也做到了尽忠职守，但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对不起妻女。他守护了一个国家，保护了一方百姓的平安，却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他是一个好的臣子，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感觉到了一种无能，一种愧疚。
“我虽不懂什么爱恨情仇，但我喜欢结交豪爽志士，我想先生您也是这样的人。”风小川接着道。
他的确喜欢结交忠勇之士，豪爽之人，不过这也戳中了他的痛处。
虞燕疾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你跟我很像，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不要跟我走一条路。”
如果是其他人戳中自己的痛处，他早就把那人暴揍一顿了，可这个人不一样，是曾经的自己，不仅没有动怒，还有意的点拨他。
“前人铺路后人行，我选择的路是一条荒草萋萋的路，没有人给我铺路，我就自己选择开出一条路来。”风小川的话决心很强。
“你有没有要想守护的人？”虞燕疾试探性地问道。
“有。”风小川回答地很果断。
却让虞燕疾感到了一种荒凉，自己就是为了荣誉而战，为了守护而战，如今这个少年亦是如此，他害怕风小川也会跟自己一样。
“希望你能守护更多的人，但不要像我这样。”
“守护更多的人吗？”风小川喃喃道。
我没有兄弟，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还没找到希望我能活着见到你。
“姐姐。”
这一战，他不仅是领教了虞燕疾的箭术，更是领悟到了守护的意义，虽然没有虞燕疾一样看得透彻，但他相信终有一日能参悟所有。
他向虞燕疾深深地鞠了一躬：“先生赐教，小川谨记于心。”
他转身掠至另一棵树上，转头说道：“先生酿的酒，真乃世间一绝。”
虞燕疾当然知道自己酿的酒好喝，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希望你能活着。”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虞燕疾淡淡地说道。
他还站在枝头上，月光下，他的身影清晰可见。
曾经的风花雪月，曾经的荣耀，一点一点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当年的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种无上的光荣是他一直追求的。
如今看来，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之所以要酿酒，就是想要酿出世间独一无二的忘情酒，忘心、忘你、忘最初，不管对与错。
微风轻轻地吹过他的脸颊，他感觉到了寒冷，这是一种心寒，眼角竟流下了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