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眠
校场是一片极大的空地。除了早晨操练，平时少有人在。
此刻，校场中间，几个汉子正在堆着木柴。
在其一旁，两具尸体直直的躺在地上，面色狰狞。虽已死去，但眼睛瞪的极大，白色没有瞳孔的双眼与周围的白雪不仅没有半分和谐，反倒更显诡异。
李安抱着酒坛，在地上斜躺着，目光却一直放在堆木柴的将士们身上，棱角分明的脸庞早已通红。
注意到许如来朝这边走来，李安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笑道：“你小子消息倒是灵光，我才刚回来，你就找来了。来，陪你李叔喝点儿！”
说着，李安便是将酒坛递给许如来。
七年前许如来的父亲身为左校尉，为了守护临渊城战死在了兽潮中。作为他的挚友，李安自然而然的担起了抚养许如来的责任。
许如来接过酒坛，放在地上，扶着李安的手臂劝说道：“李叔，少喝点，喝酒伤身！”
“伤身？伤个屁的身，你小子就知道唬老子！”
在这个世界，人们并没有喝酒伤身的概念，所以但凡饮酒，都求一个尽兴，李安更是如此。
见许如来不肯陪自己喝酒，李安一把抢过酒坛，在许如来的注视下，提起酒坛就往嘴里灌。
“爽！”
两口烈酒下肚，李安吐出一口酒气，不由的感叹！
“李叔，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见李安再次提起酒坛，许如来连忙问道。
被这一问，李安停下手中的动作，打个酒嗝，然后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道。
“你说那两个？被妖兽血液所污染了的妖人罢了，从方天城回来的路上遇见的。对了，你在这里看着一下，我去城里转转。”
“又是去春红楼？”
“怎么可能，你李叔是那种人吗？”
李安拍拍胸脯，像是在向许如来保证。许如来还没来得及询问是否在那两具尸体身上见过面具，李安便是骑着马消失在了视野中。
许如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尸体已经摆在了堆好的木柴上，几个汉子正在淋着火油。许如来走近一看，这两具尸体面容瘦削，苍白的皮肤和嶙峋瘦骨，更像是被饿死的普通人。只不过在脖子上，却是有一圈红色的毛发。
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面具的痕迹，许如来心神初定。
将手放在尸体胸口，正准备再搜寻一番，尸体的胸口瞬间塌陷了下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有骨头，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
作为一名捉妖师，虽然只是最低的一纹捉妖师，但许如来明白这不是捉妖师的术法可以造成的。想来，也只能是李安以蛮力击杀他们时导致。
忽然，尸体内冒出两团淡红色光芒，没有等许如来反应过来，便是顺着许如来的双手消失在了他的体内。
许如来后退两步，双目凝视手掌，目光中透露着疑惑与紧张。
两团红光进入体内，像是有目的般，径直的朝着体内最开始的那团气流冲去。在许如来的感知下，两团红光渐渐的被气流吞噬，最后只剩那团气流还在气海中肆意的跳动着。
“啪嗒！”
一滴汗水顺着许如来的脸颊滴落在了雪地上。微弱的响声在许如来的耳中却是格外的清晰。
木柴已经烧了起来，连带着木柴上方的两具尸体，卷起一阵黑烟。
许如来猜想中的变故，并没有发生。虽然光团被气体吞噬，但似乎也只是被吃掉罢了，并没有想象中的让自己长出獠牙，或者长出红色毛发的身体上的变化。
吐出一口浊气，许如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
从苏醒到现在，许如来都只想好好活着，保全性命。但是，这种未知的事物，对他而言，却像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正当许如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
“不要告诉你叔母！”
人未见，声先至。
许如来自然知道李安说的什么，只不过马蹄声渐行渐远，并没有给许如来询问求助的机会。显然，李安这次是真的去春红楼找姑娘了。
火焰之中，尸体干瘪的皮肤逐渐鼓起，眼珠自眼眶中爆出。许如来上辈子也不是没有送人去过火葬场，但却是从未如此直观的看过尸体焚烧的过程。见此场景，顿时觉得恶心至极，不顾形象干呕起来。
许如来转身，不去看尸体，但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却无时无刻不在让他回忆起自己刚刚看见的事实。
“等会儿将这里收拾一下。”
“是！”
吩咐一声，许如来快步离开。
回到住处，许如来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空气的清新。
天已黑尽，三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比昨天夜里少了一轮。对此变化，许如来这几天已经习惯。
脱下甲胄，点燃一盏油灯，火光的照耀下，许如来从床头的木盒里拿出一本用棉线缝住书脊，页脚发卷的书，书的下面是几张用鲜血勾勒的黄色的符纸。
书是明心道经，符是最低级的镇妖符。这些都是上一个“许如来”所留下。
镇妖符讲究的是精神力和勾画符纸的能力，这与引导人进行修行的明心道经有很大的不同。
这几日夜里，许如来一直在按照书上的方法修行，也确实能够感觉到阻隔在气海之间的那一层壁垒。可是，自从第一次贸然冲击壁垒时，内心的种种贪婪和欲望疯狂扩大，让他差点沦为一具只剩欲望的傀儡后，他便再也没有贸然尝试。
也是在那时，他明白了明明十岁便是踏入修行的黄金年龄，可上一个“许如来”十七岁，仍然没有打通气海。
那是因为他有着一道永远放不下的心结。
在外人眼中，他父亲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死去的英雄，但是，许如来不需要一个英雄的父亲，只想要一个可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父亲。
许如来的脑海中没有属于母亲的记忆，父亲对母亲的事也很少提起，所以，幼时的许如来，父亲便是他生活的全部。
而今从军，更多的是为了斩妖除恶，为父报仇罢了。
现在的许如来自然没有了心结，但前世经历过的种种，却也使得他难以明心静念，踏入修行。
灯光下，许如来身着单衣，口吐白气，闭目打坐，心中默念经文。寒风从门缝中吹来，摇曳着火光，在墙壁上照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许如来睁开双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屋外风声甚是喧嚣，进入耳中，却显得有些嘈杂。
渐渐的，他发现了不对劲。已是丑时，除了守夜的兵卒，本该寂静的军营却显得过于吵闹了些。
将书合上，许如来穿上外衣，刚站起身，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
“百长，不好了！出事了！”许如来听出，是自己手下将士辛甫的声音。
许如来开了门，只见辛甫身着重甲，神色慌乱，黝黑的脸上挂着两滴汗珠，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校场上死人了！”
许如来一听，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没有详细询问，辛甫二话不说便是拉着许如来向校场跑去。
李安才从春红楼回来，身上还带着脂粉香和酒气，正背双手，面色阴沉，站在校场门口。
校场早已被清空，所有将士都站在校场外，等待着李安的命令。
“许如来，你随我进去。”李安发出命令，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校场。
刚进校场，许如来便是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校场上，断臂，头颅，肋骨杂乱的丢弃着，地面上，一片血红。
在一处角落，许如来看见了白天时自己还向他下命令的那名将士的头颅。只不过，皮肤已经干皱，脖颈处也没鲜血流出，更像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
除了遍地的尸块，还有洒落一地的木柴燃烧后的木炭。
许如来深吸一口气，向李安稍微靠近了些。
“尸体呢？”
李安一脸严肃，完全没有白天时的随和。顺着李安的目光，许如来向木柴燃烧的地方望去。
本应该是尸体焚烧后剩下白骨的地方，此刻除了未完全焚烧的木柴，哪里还有尸体的踪迹。
“昨天我让他们将尸体烧完后收拾一下便回去了，所以不知道尸体去了哪里。”
许如来知道李安现在心情不好，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李安目光微凝，似乎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拍了拍许如来的肩膀。
“将他们的尸骨收好，不要遗落了。”
“李叔，他们是怎么死的！”
“妖人！”
李安从嘴中吐出两个字，转身，向外面走去。
“众将听命，今晚巡夜之人增加一倍，其余人负责搜寻妖人，如有发现，立即上报！”
“遵命！”
只见将士们向四处散去，对于巡夜之人的安排，李安自然不用担心。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等待妖人的再次出现。
许如来还在校场收捡着尸骨，在他身后，李安静静的看着，本是坚毅的面庞，却有着难以掩饰的后悔和悲伤。
“是我害了你们！”
话闭，李安直直跪下，对着还未收捡完的尸骨，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许如来一惊，连忙躲在一边，他未曾想过，记忆里洒脱随和的李安，竟然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当然，这也不难理解。
作为一个在军营中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军官，对军中的一切都是有感情的。上至副尉，下至普通士兵，对于李安而言，都像是自己的亲人。由于自己的失误，害得他们死去，李安不仅难受，而且愧疚。
“如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李安对许如来说道。
“李叔，要去办一些事情！”
“危险吗？”
李安轻轻摇头，浑浊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光亮，身体上散发出属于开山境武夫的霸气，冷声道：
“有些事做了，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作者题外话】：新人新书，不足之处希望大家指正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