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具
北风如刀，卷起纷飞白雪。
许如来睁开眼，看见的是长枪甲胄，铁马战车。而自己，则骑着一匹银鬃马，悠哉悠哉走向军营外。
许如来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九天。
本以为自己只是回到古代，想着自己熟读史书，倒也能在这里混得风声水起。
可谁曾想，这个世界的种种奇妙，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妖兽，鬼怪，开山断海的修士武夫。
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却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许如来嗅了嗅鼻子，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和淡淡的酒香。
“咴儿———”
身下，银鬃马欢快的叫着。
“你这家伙，也想喝秋月坊的百花酒不成？”
话说那百花酒，是用上百种鲜花酿制，浓郁的花香中带着微微酒香，入口温润回甘，只第一口饮下，许如来便被深深的吸引住。
正当许如来还在回味百花酒的甘美之时，银鬃马停了下来。
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上，卖肉汤的小铺冒着热气。三两穿着棉袄的大汉围坐在店铺中，就着馍，喝着肉汤，时而豪放大笑，震的屋顶积雪簌簌下落。
天寒，往日拥挤的街道此时冷清了不少。
许如来跳下马背，仰头看了眼面前的酒坊。
紫檀雕花的牌匾上，秋月坊三字龙飞凤舞。而在酒坊门口，两名灰衣小厮揣手踱步，让身体尽量保持暖和。
注意到有人过来，小厮连忙迎了上去。
“许百长来了啊！快，里面请！”
将缰绳交给其中一人，许如来则跟着另外一个小厮，轻车熟路的进了酒坊。
酒坊内自然是热闹了不少，除了少数特意来此喝酒的酒徒，更多的则是那些赏舞听曲的文人武夫。
此刻，酒坊中央的戏台上，几位白纱少女如蝴蝶般舞动着身姿。纵是腊月寒冬，这些卖艺的女子也是穿的极少，白纱下修长雪白的双腿，于朦胧之中更显魅惑。
许如来虽已来过多次，也不免朝戏台多看了两眼。
作为城中军营的百夫长，出手虽不如商贾富豪阔气，但在这军事边城的影响力，也足以让他在这小酒坊得到最好的招待。
许如来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静静的欣赏台上女子的舞姿。
不一会儿，面前的檀木桌上便摆满了酒菜。一盘蕴藏着碳火气息和果木芬芳的烤鸭，一碟嫩绿软烂的茴香豆，两只肉肥膏红的螃蟹，一锅药香浓郁的肉汤，以及两个热气腾腾的炒菜。
夹取一块鸭肉放入嘴中，再饮下一口百花酒，清新的花香刚好化解了鸭肉的油腻，同时又为鸭肉附上不一样的层次感。这种味蕾上的极致享受使得许如来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得到了舒展。
美酒佳肴，无忧无虑，还有佳人起舞，与上一世看不到头的九九六相比，这简直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
取过一个螃蟹，拆下一只蟹腿直接放进嘴里。蟹壳很软，是冬天里极为少见的刚脱壳的螃蟹，一口咬下，蟹肉的鲜甜在口腔中迸发，回味绵长。螃蟹的香味更是回荡在口腔中，久久难以消散。
回想起前世的奔波劳碌，许如来再次叹了口气。
就在许如来还在感叹之时，酒坊门口又进来了几位身穿兽皮裘衣的壮汉。
这几个壮汉一看便知道不是大夏人士，几人的穿着打扮，更像是大夏之外以部族群居在山里的蛮人。
领头男子皮肤黝黑，枯瘦的脸上一道伤口横拉整个脸颊，血液暗红，明显才凝固不久。
“大哥，你的伤真的没事吗？”在其一旁，另一汉子担忧道。
“毕竟……”
没等汉子说完，领头男子打断道。
“没事，死不掉！”
听了这话，几人玄着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大哥，你见多识广，可知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起怪物，几人的神情明显暗淡了不少。
许如来和他们相距不远，倒也能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原本只是无意听见，可几人聊起了妖怪的事情，这便勾起了他的兴趣。
虽说这几日听到的妖魔鬼怪的故事不少，但大多是道听途说，真实性难以求证。
像这种亲眼目睹的，倒还是第一次听见。
饮下一口百花酒，许如来认真听了起来。
“我虽见过诸多妖兽，可这种人形的却还是第一次见。”男子顿了顿，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那妖兽虽长着人的模样，可那脸却白的吓人，还长了一身红色的毛发。最特别的还是那獠牙和指甲，你们也不是没有看见，那指甲长的扎进你脖子里，能把你脖子给贯穿了！”
伤疤男子说道此处，仍然心有余悸。
“如果真要我说出个所以然，那东西，指不定是什么人和妖兽生下来的。
只不过可惜了老六，就这样死在了那妖怪手里。”
几人齐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端起酒往嘴里灌。
许如来正听的起劲，见几人突然不说了，不由得心痒痒。但考虑到几人刚经历了丧友之痛，自己再去问，岂不是皮痒找骂。
正当犹豫之时，壮汉旁边桌的客人却是直接问了起来。
“外地的，我看你是在吹牛吧！哪里有妖怪长了副人的模样？大爷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妖怪，可也从未听说过你说的这种。”
几人被这一说，顿时暴躁起来，看向那人的眼中几乎能冒出火来。
刀疤男子更是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石制面具，“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
“我兄弟都死了，你他娘的竟然当我在吹牛？看看这面具，这是从那妖怪身上掉下来的，你们可曾见过有人戴这种诡异的面具？”
“呦！还真没见过这种面具。看这面具后面的那几根骨刺，是才安上去的吧！这面具如此精致，兄台，不如也为我做一个？哈哈哈！”
旁桌汉子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
显然，他不相信有这种长着人的模样的妖兽，更不信有妖兽会随身带着这样一个奇怪的面具。
刀疤男子脸色胀红，伤口处，隐隐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格外狰狞。
“这位兄弟，能不能让我看看这面具？”
正当刀疤汉子几人准备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许如来从座位上走了过来，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面具。
“这东西邪性，小兄弟真想看看？”伤疤汉子惊异道。
“难道这东西还能把人变成怪物不成？”许如来打趣般说道。
伤疤男子眼睛一转，有些心虚，却又极为不舍的说道：“这东西毕竟是我们兄弟几个拿命换来的，虽说只是一个面具，但从那个妖怪身上掉下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但是小兄弟喜欢，我们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这拙劣的演技，在许如来眼里比网络上直播带货的都还要假。那什么忍痛割爱，不过是为了提高价码的理由罢了。要不是觉得这个面具有些古怪，许如来问都不想问一下。
许如来不想墨迹，直接开口问道：“说吧，要多少钱？”
刀疤汉子看许如来这军中打扮，虽不敢得罪，但也不想把面具白白送出去。咬咬牙，对着许如来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个铜板？”许如来刚开口，瞬间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别人拿命换来的面具，自己说五个铜板，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刀疤男子面露难色，毕竟在这城里，军中的力量远不是自己这些山野蛮人能够相比的。就算许如来不给钱，自己也只能闭嘴吃了这个哑巴亏。
“大人，五两银子。”迟疑了一下，伤疤男子试着开口道。
虽说许如来财大气粗，但五两银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普通兵卒，一年的军饷也不过十多两银子。
许如来扯着个嗓子，大声叫道：“什么，五两银子？你搁这儿打劫呢？”
“不敢！不敢！就算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劫到您头上啊！只是我兄弟上有老下有小，如今他死了，家里总是需要点钱来过活的。”
许如来一听，倒也有点道理。
“五两银子属实有点多了，这样吧，二两，不然我就不要了！”
伤疤男子看出许如来有些不耐烦，生怕他反悔，连忙答应道：“一切都听大人的。二两！就二两！”
许如来错愕，没有想到对方答应的如此干脆。本来做好了砍价的打算，心中还有着些许对砍价成功的期待，谁曾想对方根本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从怀中掏出两块碎银放在桌子上，顺手把桌上的面具拿走，不在乎众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许如来朝着酒坊外走去。
菜也吃了，酒也喝了，该回去了。
骑上马，轻拍马背，马儿载着许如来朝军营方向走去。可是，他不知道，在他走后，酒坊内那几个汉子为了那二两银子，竟是兄弟反目，大打出手。
许如来没走多远，忽然胸口一阵刺痛痛，滚下马背，摔在了雪地上。疼痛感让他本来英俊的面庞，变得极为扭曲。
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放在胸前的面具扔了出来。只见面具的骨刺上渗着鲜血，而血液又好像在被面具缓缓吸收。
许如来顾不得寒冷，在这冰天雪地直接脱下了上衣。
低头一看，只见两排血窟窿整整齐齐的分布在胸口。窟窿下方，一团血红光团直直的朝着丹田方向奔去。许如来伸手想要按住，可它却像是一股无法捉摸的气，不受控制，在体内乱窜。
许如来慌了，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总是会产生畏惧的心理。更何况，许如来明确感受到是面具的骨刺主动扎进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意外。
忽然，那一团红色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在了丹田。转过头，许如来发现面具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崩碎成了数十块碎片，低头一看，刚刚还留着鲜血的胸口，此时却一点伤痕都没有。
只不过，他真切的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气，在光团进入气海之时，瞬间将其吞噬。而它，也像是在光团的刺激下，有了一点点生机，开始在许如来的体内游荡。
许如来迷茫了，若非破碎的面具摆在那里，而且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体内的那一股与身体格格不入的气流存在，许如来绝对会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冷风吹过，许如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伤疤男子所说的鬼怪。
“他娘的，不会真的会变成妖怪吧？”
许如来嘴里吐出一口白气，忍不住骂道。
作为一个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外来者，除了自己本身的记忆以及“许如来”脑海中片段式的回忆，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并没有多少。这也是他这几天经常去秋月坊听那里的酒客聊天的原因。
可越是了解，他越是发现这个世界的奇异。
所以，许如来不怀疑那团气流能把自己变成像前世电视剧中像吸血鬼那样的怪物。
况且，有鬼怪的故事在先，许如来本能的认为这红光不是什么好东西。奈何过了一刻钟，除了丹田里能够感受到一股气流游荡，身体上却并无任何变化，许如来只好穿上了衣服，重新上马。
马儿不急不慢的向军营走去，马背上，许如来面色凝重，脑海里始终想着面具和鬼怪的事。
军营门口，站岗的将士已不是刚刚出来时的那两个，但许如来也算是见过。
“刚刚看见了吗，李校尉从外面带回来的两具尸体，那脸比宜春楼涂了好几层脂粉的姑娘的脸都白！”
“我不是方便去了吗，错过了啊！”
许如来看见那将士说这话时，狠狠的朝自己大腿拍了一下。
“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那两个，不是人！”
说到这里，两人声音明显低了许多。若非许如来感知敏锐，那是绝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的。
“不是人？那是什么？除了白了点，我看长得倒也是个人样啊！”
“我也是听说的啊，他们说那两个和隔壁方天城前几天出现的妖怪有关。李校尉前几天不也是去了方天城吗，我感觉这说不定是真的。”
“那妖怪我知道，但它不是被一个路过的捉妖师给杀了吗？听说死的连灰都不剩了。”
这时，两人注意到许如来就在他们不远处，连忙闭嘴禁声，站的笔直。
“那两具尸体现在在何处？”
许如来下马，向两人问道。
“回禀大人，尸体现在放置在校场。”
许如来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一沉，想起了酒坊内那蛮人所说的妖怪。于是他牵着马，直直的往校场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