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红发，大剑，女老师
离开大厅，希雅循着深渊气息来到了连接着大厅和祈祷之间的走廊内。
整个走廊的地板极尽奢华，用无数宝石装点得绚丽多彩。
在走廊的墙壁之上，悬挂着神庭历代宗教首领的画像，希雅不禁驻足观赏了下。
视线从初代圣女克里斯汀开始，一路扫过，直到最后一幅画像，也就是神庭现任的教皇。
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记忆中，希恩在神庭的授业恩师，整个西陆的最强者，神明在人间的化身。
这幅画像画的不错，很好地把教皇的神态描绘了出来，那双眼眸中满含着的是悲伤，还有对未来的希望。
望着这幅画，希雅也仿佛见到了这位老人，不禁有些五味陈杂。
这位老人对希恩很好的，如同亲孙子一样，希恩也很敬重她。
然而最后，被艾莉安背叛时，下令处死希恩的人，也是她，那时候希恩第一次在她的眼角看到了溢出的泪光，还有那抑制不住的失望。
但希雅知道，希恩是不恨她的。
站在她的立场上，处死一位包庇魔女，背叛神庭的圣骑士，并没有任何过错。
但同样，希恩也不后悔。
只是他所寻求的人类与魔女共存的可能，被否定了而已。
而他的生命，则正是为这条错误的道路付出的代价。
仅此而已。
希雅收回视线，平复着因为记忆而有些起伏的心情，深呼吸了两下，慢慢走到了祈祷之间的门口。
那汹涌的、充满攻击性的深渊气息，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希雅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伸出手，慢慢推开了大门。
祈祷之间的采光是整个大圣堂，乃至整个旧都内最好的地方。
它的穹顶是特质的彩绘玻璃，上面由专门的艺术家在其上方精心绘制了无数天使的图案，这些图案在阳光照射下，配合着精密的魔法阵，将会把天使们的虚影投射下来，栩栩如生，让人宛若置身在神明的恩宠之中。
并且，这些天使的虚影，还会根据不同的时间段和太阳光的角度进行改变。
可以说是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是完全一样的。
在祈祷之间的尽头，是汉白玉所雕刻而成的女神像，她张开着纯白的羽翼，面带宽容的微笑，据说永夜帝国还在的时候，曾带着数名穷凶极恶的罪人来过此处忏悔。
原本凶恶无比的犯人，跪在女神像下后，就仿佛幡然悔悟了一样痛哭流涕，坦诚地将自己所犯下的罪全部交代出来。
这确实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内，但希雅也清楚，祈祷之间内确实布下了安神、宁静的恒定魔法阵，只要踏入其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神的宁静。
此刻，神像之下，正跪着一名女子，她的双手在身前合拢，似乎在虔诚地祈祷。
圣光投射在她的身上，无数天使的虚影在光芒中成型，围绕着女子，不断变换着姿态。
光是看着画面的话，还有点圣洁的味道。
然而女子身上那掩盖不住的恐怖深渊气息，却在告诉着希雅。
眼前祈祷着的女子的身份。
对此，希雅忍不住冷笑一声：“什么时候，魔女，也会祈求神明的宽恕了？”
被希雅打断了祈祷，那位魔女有了动静，她背对着希雅站起身来，轻笑一声说：“魔女们并不信仰神明，深渊那是一个连光都吝啬给予慈悲的地方。”
“我所祈祷的，是身为闯入者的你们，在死后灵魂能够得到安宁。”
从希雅的位置看去，能够看到这是一位穿着缀满黑色蕾丝裙摆的魔女，裙摆的前方似乎是为了彰显美感而使用了短裙的设计，然而裙摆的后方却是长裙，全然都拖到了地上。
在裙摆的边缘，用以装饰的是无数绽放得妖异的漆黑玫瑰。
卷曲般的鲜红色头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长长的单马尾，然而用以收束马尾的饰品却是一个如同利剑般的水晶聚合体，无数的宝石与碎钻组成了一个华丽的发饰，只是发饰上的宝石却统一都是艳丽的红色。
她穿着黑色的皮靴，皮靴之上是透着一点点肉色的黑丝长筒袜。
在说完这些后，红发魔女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是一对宛若琥珀般的双眼，她半垂着眼皮，金色的瞳中不知为何带着难以言喻的怅然与悲悯。
阳光透过彩绘的穹顶洒落在她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圣洁。
与魔女的人设全然不符。
希雅本还打算说一些嘲讽的话语的，然而当看清眼前之人的长相后，希雅双瞳猛地收缩了起来，眼中闪动的是宛若灵魂都在颤抖的光辉。
过了许久，希雅才捂着额头，退后一步，呢喃着说：“……卡提雅……老师？”
儿时的记忆转瞬间汹涌而来，将希雅的思维吞没。
在希恩的记忆里，至少在他小时候，他对于魔女们是极为戒备的。
因为在睁开眼的第一时候，希恩所听到的第一段对话。
说话的人是苍雷圣女艾蕾·金，她是有着金色的长发，与鲜红色双眸的魔女，那时候她正戳着自己的脸蛋，说：“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一口下去肯定能溅出汁液来。”
“艾蕾，我这边有帝国那边特质的调料包，你要酱香味的，还是香辣味的，还有孜然味的。”
希恩还看到另外一位白发的魔女正手托着下巴望着自己，嘴角满满的都是口水，那双星星眼更是期待得不行，她的手里拿着好几瓶酱料。
“哎呀，朵洛提亚我水还没烧开呢，别把口水都流到食材上了！”
阿尔蒂娜裹着个围裙，升着一口大锅子，上面不断冒着水蒸气，而她则正在给锅中放着香料。
刚穿越，希恩就觉得自己可能面临生死存亡的问题。
重生为一名弃婴，在河流中漂流了一两天，没想到苦苦等待的好心人，却是几个把自己当高级食材的魔女。
然而，只是婴儿的情况下，他说出口的话语，全都变成了婴儿的啼哭。
“等一下，你们几个，别吓着人家小孩子了。”
一位魔女在森林深处走来，从希恩的视线看去，她正背对着阳光，因而看不清她的脸。
不过希恩却是松了口气，原来这几个长得很好康的小姐姐只是吓吓自己的。
就是嘛，哪有人会对刚出生的婴儿下毒手的。
“这么一个小不点，怎么够你们分的，不如再把他养大一点？”
希恩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这是从死立执变成过些时间再死而已。
农夫们养鸡是为了吃鸡肉，养猪是为了吃猪肉。
魔女们养我？
当然是为了吃我的肉啦！
有着两世为人的记忆，再加上生命的危机感。
希恩从能够行动开始，就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几位魔女麻麻的魔爪。
可惜的是，整个夜莺森林的外围，都笼罩着一层浓雾，希恩试图逃跑过好几次，往往在雾中走了好久，久到希恩都以为自己已经逃出森林了的时候。
一睁眼，却看到自己正被阿尔蒂娜抱在怀里，那两团硕大的脂肪正挤压着自己的小脸。
这时候，希恩就不得不面对惨痛的事实。
这又是在做梦……
除了每天时不时会一边望着自己流口水的朵洛提亚，阿尔蒂娜时不时会在自己的浴缸里放入除了沐浴用品以外的奇怪香料，死亡圣女璐嘉儿经常给自己推销冥府渡船半价优惠，玛丽大姐头天天体罚自己以外，这些魔女对希恩倒算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是，聪明的希恩一开始就很警觉的，没有被魔女们的糖衣炮弹给迷惑。
她们这么悉心照料自己，必然有所图谋！
香料说是为了改善自己的体质，其实是为了让香料入味，这样才好吃嘛！
每天早晨被拖起来跑圈圈，肯定是为了改善肉质，这样吃起来才更有嚼劲。
朵洛提亚总是偷偷拉着自己试喝奇怪的药水，每次喝的时候，她的表情就格外奸恶，那个药水的颜色总是奇奇怪怪，喝完之后，希恩总有大约半天的时间会处于记忆空白。
璐嘉儿的厨房总是会莫名其妙爆炸，希恩知道，她是在练习着厨艺。
因为每次她在摇着冥府渡船的时候，总是会一边摇着一边看着料理书，还时不时望着河边的自己露出嘿嘿嘿的怪笑。
她肯定是在想，该用什么方式把自己给煮了！
清蒸红烧油炸串烧？
希恩只觉得全身发寒，心想若是真到那一天，请务必给我一个痛快！
因为有着生命的危机存在着，希恩平时除了想尽办法逃亡以外，还在想着如何变强，这样才能够逃得更快一点嘛！
于是，在一次次努力失败后，在4岁那年夏天，在魔女森林的后面的一处山洞里，他遇到了一位负伤的红发女剑士。
按照希恩穿越者的思维看来，这就是天大的机缘和转折点啊！
他立马屁颠屁颠地从朵洛提亚那里骗来一堆炼金药水，也不管上面的使用说明，一个劲地往女剑士的伤口上抹。
也不知道是穿越者的特权还是单纯运气好，像这样乱来，伤口居然奇迹般的愈合了？
希雅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位女剑士伤势刚好，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别提有多感激了，略显苍白的脸上更满满的是灿烂的微笑。
希恩第一次觉得做好事是这么快乐的捏。
“我的名字是卡提雅，永夜帝国最后一位剑圣。”红发的女剑士自我介绍，“谢谢你，孩子，不过我在和魔女们的战斗中受了很重的伤，命不久矣……”
说这话的时候，卡提雅精神抖擞，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希恩望着她连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的“伤口”，陷入了沉思。
看着希恩完全不信的表情，卡提雅脸色一白，又是咳嗽了起来，这一次不只是鲜血，连奇怪的、一般影视作品中都会打上马赛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希恩只能相信了，眼前谈笑风生的红发大姐姐已经命不久矣了。
“孩子，很好，你虽然被魔女们所收留，但你的心还没有堕落，足以传承我【永夜之剑】的衣钵。”
于是，在那个距离魔女们住处不远的小小山洞里。
以为自己捡到奇遇的希恩，有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还有一位严厉却又温柔，有时候性格还有点脱线的老师。
那三年，悄悄跟着卡提雅老师学习，是希恩儿时最为珍贵的回忆。
即便日后功成名就之时，希恩也时常会想起那普通梦幻般美好的三年。
即便希恩知道，这相遇仅仅只是精心编织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