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审问
空地,马车,火光,归于尘土。
冯野看着眼前的三匹马,手中蓄力。
那头一直走中间的马呜咽一声,双膝跪地,闭上眼睛。
冯野说道:“你知道你就要死了?”
马儿头低的更低,冯野想到一个词——引颈就戮。
另外两头被火吓到的马远远站着吃草。一点都不理会这里。
聪明的总比笨的好用。这点儿破绽也不算什么了。
冯野毫不犹豫的杀掉另外两匹马,说道:“你不用死了,回城。”
马儿等到冯野坐稳,才站起来往城内跑去。
被冯野训到:“慢点走。”
他得做出人已经被他送得远远的样子。
一人一骑刚走出这一片空地。树林里冲出一只红棕鬃毛,长獠牙的猪,将一匹马叼走。
过了一会儿,又将另外一匹马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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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还没回来?一个张奇,就那么难杀?这个张宅是什么地方。”
“头儿,打听过了。张宅经常出入的肉有三个,一对夫妻,和一个老头儿。老头儿和那小娘子好像是师徒,总是一起出诊。那个男人据说是个游侠。后堂住了一个受了情伤,正在养伤的表哥,这个宅子也是那个表哥的。线报里说张奇就是这个表哥。还有个做饭的婆子。”
“确定没有纰漏?”
“此次派过去的人见过张奇,不会认错。”
“你去打探,这么多人,不可能现在还没得手。”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现在还没回来,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他隐隐有预感,张奇,抓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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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野在快到城门的时候,改为纵马疾驰。
长街之上,冯野神色担忧焦急,向着城衙疾驰而去。
“草民有怨——”咚!咚!咚!
“何人在此喧哗!”捕快厉声说道!
“这个鼓是你随便敲的吗?”
一般人告状鸣冤是先要找人给衙门递状子,而后城衙任认为你确实有冤情,通知苦主和被告,升堂断案。
而冯野直接敲了这面城衙通知重大事件时才能敲的鼓,比如收税、服役、征兵、大赦。
冯野向前走几步,双手握拳拜到:“大人,今日家中进了强盗,要杀我哥哥。”
捕快并不耐烦听这些事儿,说道:“那也得按规矩办事儿,去去去,回去写好状子再来。”
一个穿红袍的官员从后面匆匆赶来:“刘水生,说什么呢?”
捕快恭敬说道:“大人,属下在给他教规矩呢?”
简伏生并不理会捕快。
冯野上前便跪,身姿修长如紫竹,焦急无措地说道:“大人,请您给草民做主。”
简伏生坐到案桌前,说道:“你且细细说来。”
“今日我与表兄正在说话,外面突然闯入一伙强盗,进门就要杀我表哥。在下略懂一些拳脚工夫,带着表哥冲出城去,没想到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的追上去,非要杀了表哥不可。表哥驾着马车逃命去了,草民这才返回来报官,还请大人许我几个人,一同再追去,去晚了的话,我表哥就没命了。”
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圈人看热闹。
在听冯野讲话的时候,简伏生吩咐刘水生,“快去将他家的左邻右舍请来。”好验证这话的真假。
谁家的树杈子伸过界,谁家多占一尺地,才是简伏生常判的案子
简伏生听完问道:“他可有拿去你家的财物?
“并无。”
“可否伤了除你表哥之外的人”
“并无。”
简伏生笑道:“听你的意思,我倒是觉得,你家进的不是强盗,反而是仇家。”
看着眼前的少年被自己问住,简伏生摸了把自己的短胡子。
说道:“假设你说的这个事情是真的,只能是你表哥得罪了什么人。你知道你表哥有什么仇家吗?”
冯野听了这话,露出不解:“大人,表哥一向与人为善,他没有什么仇家。不过,他从草原回来之后,自表嫂去后,身体每况愈下,我想不到,谁会与他结仇。”
捕快已经回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简伏生说道:“既然你说,家里有强盗,我刚刚已经派人去看过,你的家中,只是桌椅板凳倒地,并无血迹也无脚印。”
“传牛氏夫妇、刘氏。”
一对儿夫妻并一个妇人上前。
是他左边和右边的邻居。
“今日在家,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牛氏夫妇对视之后回道:“大人,并无动静。”
刘氏思索之后说道:“我今日一直在家里做修活,模模糊糊的倒是听到了一些动静,听着倒像是驾车的动静。”
此时人群外面的一个人,压低帷帽,四处观察,退出人群。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只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少年,一个后空翻就抓住这人。
“大人,此人在后面观察许久,看着可疑的很。”
“我来看热闹的,这没什么好看的,我要回家了。你凭什么抓我?”
“嘿!那你可就问对人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鹰是也。哎?你是不是云边城的人,连我都不认识。”
黑鹰是云边城最年轻,破获案子最多的捕快,被誉为“云州第一捕手。”
“肯定不是我们云边城的人,云边城没人不认识黑鹰。”
简伏生说道:“黑鹰,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他之前派黑鹰去查少女失踪案,最后的线索指向莫州。
黑鹰去莫州出公差了。
被抓住之人,看黑鹰与简伏生说话。伺机想逃。
一屈膝,一后退,就要脱离黑鹰手下。“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你黑爷我后脑勺都上了眼睛!”
可这人跟黄鳝似的,劲大滑溜,黑鹰竟一时没有抓住他。
两步就跑到了门口。围着的人作鸟兽散去。
冯野原地向后倒去,抓住那人的脚,一下将他拉回来。
黑鹰胳膊一转,将人制服,跪倒在地。
黑鹰看了一眼冯野,说道:“兄弟身手敏捷。”这人他都没有把握一招抓住。
冯野抱拳道:“过奖,他要是跑了,我得上哪儿再去找个证人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黑鹰暗自琢磨,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身手如此不凡。
云州境内的高手他早都打了个遍。算了,不想了,哈哈,他又有对手了。
冯野再向简伏生说道:“大人,您也看见了,此人如此可疑又武功高强。今天上午,来我家的强盗,个个都有如此身手。”
简伏生意识到不对劲,如此身手的武士,绝非普通强盗,能有这个财力物力养这么多人为他们卖命的,整个云州,不过两家而已。
云州州长黄家,云州首富胡家。
门口的百姓又逐渐聚集,简伏生示意刘水生。
刘水生心领神会。
他虽然人不聪明,但简伏生有几个心眼,没人比他了解,他都跟了简伏生快二十年了。
刘水生带了两个人,将衙门大门关了。
大声喊道:“今儿个不审了,别看了啊,别看了。快走,快走。太阳都快落山了,不回家吃饭啊,你婆娘叫你呢。”
众人悻悻离去,“走了走了,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呢?”
一个中年书生不依不饶,“为啥不让看,衙门审案,还从没听说过不让看的。”
“你都知道回家吃饭,俺们也要回家吃饭,太阳都下山了还审什么审。”
这人望着天上还有一段距离才落下的太阳,暗自道:“睁眼说瞎话啊这是,一定有事,还是大事儿。要起风了。”两眼放光的走了。
冯野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心情不愉,他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扬名,这才如此高调。
简伏生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最多二十的青年。他想要什么呢?
刘水生回到堂上,叫其他的捕快离开。
“放下,今儿个不审了。回家去吧!”众捕快犹犹豫豫的放下杀威棒,离开。
转而向被制服的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脸往旁边一歪,不发一言。
简伏生说道:“进了这里,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事儿了吗?黄家许了你什么好处?”
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在场之人只有刘水生知道,大人这是气到了极点。
黑鹰一把打掉他的帷帽,说道:“大人问你话呢?”
此人有恃无恐道:“既然知道,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简伏生的顶头上官,就是黄家人啊!
黄胡两家在云州素来说一不二,小小一个云边城城主,能奈我何。
就连三岁稚子,都知道,碰了黄撞了胡,千银万金换命来,有金银命一半,无金银命没了。
“哦?”简伏生走下来道:“黄家会知道他们有个人死在这儿吗?”
逐渐靠近,黑鹰拦住简伏生道:“大人,小心。”
“无妨。”
简伏生与之对视。
此人丝毫不惧,只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半晌儿,这人先挪开眼睛,向下看去。
简伏生指了一下他的手,黑鹰手起刀落,一条胳膊掉在地上。
刘水生才发现,黑鹰用的竟然是他的刀。
此人浑身紧绷,脖子额头冒虚汗,头颅低下,看不清神色,但一声痛呼都无。
简伏生绕过胳膊,转到他的身后,说道:“你身量中等,面貌普通,极易令人忘记,是探子吧?!现下没了一只胳膊,回去之后,你还能做这个吗?”
突然又道:“黑鹰,你说,怎么发现他可疑的。”
“大人,属下自城外归来,正在城门口入城之时,这位小兄弟纵马入城,直往城衙而来。属下本是想追上去制止他,跟了大约50步的距离,发现有人和属下一样跟着他,不过是贴边跑,隐蔽快速。他轻功极好,属下起了与之比较的心思,这位小兄弟马术高超,一路上竟没撞到人和东西。”
说到这儿黑鹰挠了挠头,“属下就跟过来了。后面就发现这人一直在四处观察这位小兄弟,行迹可疑。”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黑鹰他的直觉,那么多人里,他就觉得这人有问题。
断掉的胳膊没有处理,这人已经面色苍白,体力不支。
简伏生又道:“你看,你什么都没说,我就知道,你是黄家养的探子,来探查张家的事儿的。要是等你死了,我带上你去黄家,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一只手猛地抬头,充满后怕的看着简伏生,眼里还有没来得及隐藏的恨意。
他死在这里没事,要是尸体被送回去,是要连累他的家人的。
世家大族的死士,尤其是地位比较高的,都是从仆从后代中选出来的,像是那些无牵无挂的孤儿,谁会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哪怕只活一个月呢?也不说受你这个鸟气。也有那些只求苟活的人来做这个,但他都只求苟活了,谁还会真正给你干事儿,糊弄糊弄得了。
所以一般收流民孤儿的,都只让他们做最底层的炮灰,心腹有牵挂的,才能去干脏事,口紧肯出力。哪怕是大刀门这种收孤儿的势力,也是从小洗脑培养,长大之后还让人成亲生子交朋友,心甘情愿为门派卖命。(我一直都觉得拿药来控制人特别扯,人是有思想的,换位思考有个人/势力用药逼迫你给它办事儿,你会怎么做?当然是干他,或者躺平混钱。)
一只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只知道,我们是来杀一个叫张奇的人。不知道原因,今天辰时末,从大刀门处得到消息,张奇藏身与卤水巷子张宅,前去执行任务的人直到未时末,仍旧没回来,头儿派我出来打探。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要送我回去,求你。”
一只手四体投地,良久未起。
简伏生说道:“不必行此大礼,早这样不就好了,水生,给他包扎,我是那种随便杀人的人吗?”
刘水生刚碰到一只手,他就缓缓向旁边倒去。
他死了,刘水生上前检查舌断窒息而亡。
简伏生见怪不怪道:“抬下去埋了。”
像是现在才看见冯野似的,简伏生笑着扶冯野起来。
说道:“冯公子,现在不是升堂审犯人,先起来。”
冯野就坡下驴,“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