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叙旧
林酒拉开椅子在苏墨对面坐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怀念：“好久不见，该有四年了吧？没想到苏学霸都博士毕业了。”
苏墨微微弯起眼梢，右脸颊上立即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怎么，你这是退伍复原了？”
“算是吧，我最近才刚到市局报道。”林酒狐狸眼一眯，笑得风流倜傥，“这不，刚上岗就遇见恶性凶杀案件，一时还没适应过来……最近刚一得空，就赶紧联系你出来叙叙旧。”
“这么积极？”苏墨笑容淡了一点，他推推眼镜，似有所指道，“该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嘿，哪能呢！咱俩谁跟谁啊！”林酒撇撇嘴，没好气地白了苏墨一眼，“同寝四年睡出来的情谊，能那么肤浅吗？”
“同寝室。”苏墨纠正。
林酒耸耸肩，给了他一个“不都一样么”的眼神。
这时，吧台那个小姑娘正好过来点餐，林酒瞬间川剧变脸似的切换了表情，彬彬有礼地接过酒水单，同时微笑着向她轻声道了谢。
小姑娘脸又羞红了，抿着嘴等他点单，但一双大眼睛却忍不住两边转悠，一会儿偷偷看看勾魂眼大帅哥，一会儿又偷偷瞅瞅禁欲系冰美人，两只眼睛忙得不亦乐乎。
林酒点了杯榛果拿铁，将酒水单还给小姑娘，她磨磨蹭蹭收了单子，恋恋不舍地走了。
见对方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模样，林酒冲她促狭地眨眨右眼，琥珀色狐狸眼里荡漾开春风般的笑意，小姑娘果然被迷得七荤八素，红着脸，低头一溜小跑回了吧台后面。
小爷的魅力依旧这么势不可挡啊！
林酒洋洋得意收回目光，就见苏墨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黑眸，从薄薄的镜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酒立刻警觉，连忙辩解道：“喂喂，你可别乱打小报告啊，虽然我这人天生媚眼、自带撩人光环，又帅的惨绝人寰，但我可是正直的警察叔叔，警察叔叔能有什么坏心眼？再说了，我这不是没穿制服么！”
林酒倒不是怕苏墨误会，他主要是有点怵陆安。
大概是他最近的表现过于优秀了，以至于让陆大队长觉得他这块“朽木”尚可挽救，于是天天姜局长上身，老妈子似的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要注意人民公仆形象！要注意人民公仆形象！要注意人民公仆形象！”磨的他吐血三升，每每看见陆安，都只想掩耳绕道走。
至于苏墨和陆安的关系嘛，听说那可比亲儿子还亲呢——他可不想因为苏墨的一纸诉状，又被陆老妈子拎回去继续上思想教育课。
“你啊……”苏墨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林酒无辜摊摊手，嘴不饶人地回怼道：“喂喂，一年365天，天天穿同款白衬衫的人，没有资格说我吧？”
说完这话，两人默契抬头，四目相视，都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许久未见的生疏感，顿时在这相视一笑里烟消云散了。
“最近过的怎么样？”苏墨拿起两块方糖放进杯里，捏着咖啡勺，慢慢搅动起来。
“还行。”林酒翘起大长腿，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问道，“哎，对了苏墨，你还记得咱们班那个班花张丽丽不？人家以前还追过你——前两天，她还在班级群里问过你呢！”
“别人现在可不得了，当明星，还参演了好几部电视剧，虽然都只是配角。”
“嗯。”苏墨淡淡应着，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热衷。
“还有那谁……老坐第一排那个，现在是央企高管了！”
“哦。”
“还有那个成绩一直被你压在下面的‘万年老二’，别人现在考上哈福斯大学硕士学位了！”
“噢。”
“……所以小爷我说了这么多，您老就这反应？能不能多给几个字啊？”
“好的。”
“……”林酒彻底无语了，狐狸眼眨巴了两下，妖孽脸上表情好不委屈。
不过他林酒是谁？
舍我其谁唠嗑小王子，一向不需要任何人附和，就能让交谈在和谐愉快气氛中进行下去。
林酒骄傲的一挺胸膛，从善如流又换了个话题：“苏墨，有个问题我老早就想问了，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从少年班里转到普通班啊？”
搅动咖啡的勺子终于顿住了，苏墨看着咖啡杯里打着旋的褐色汤液，淡淡道：“也许……学校觉得和聪明人交朋友会横生变数。”
“啊？”林酒疑惑反问。
“在哪不是一样学。”苏墨抬起头，轻笑了一下，“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想证明一下我就算到了普通班，也一样能碾压他们。”
“啧啧，‘屠榜狂魔’果然还是这么没得感情啊。”林酒摇头，啧啧有声道，“瞧瞧你，这都当老师了，说话还这么不留口德，让当初少年班那些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们听了，还不得给气吐血啊……哦，我忘了，他们早就吐过无数遍了。”
“还不是是你嘴欠先提起来的。”
“嘿，咋还怪上我了？我这个受害人还没控诉你大学四年，对我惨无人道的人身迫害呢！明明自己有洁癖强迫症就算了，还非得迫害我，什么进寝室门就得换身干净衣物、打球回来要立刻洗澡、换下来的衣服必须马上清洗、所有东西都得按颜色区分摆放整齐、就连杯子把朝向都必须摆的一模一样……在校四年，就咱们宿舍那一丁点小破地方，愣是一直干净的跟五星酒店似的，你就说你良心痛不痛！”
他话音刚落，绿植后面就有人一个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林酒停下话头，循声转头看过去，身后这片绿植长得很茂盛，枝繁叶茂，一人高的枝叶枝藤交缠，将两桌遮的影影倬倬看不清对面，不过声音传播倒是无阻碍。
“刚刚就想问了……”他朝隔壁桌努努嘴，压低声音问，“怎么，你学生？”
苏墨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不是历史系的。”
那眼神的意思是让他不要随便打别人小姑娘的主意？
林酒恼怒，差点拍案而起：“干嘛这种眼神？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
“当然不是……”
林酒裂开嘴，灿烂的笑了起来，刚要抛苏墨一个“还是你懂我”的媚眼，就听对方平静补充道：
“不止在我眼中。”
林酒顿时被戳到了痛脚，眨巴着狐狸眼，委屈巴巴争辩道：“又不是我愿意长这样的，刚刚不就是说了么，我可是正直的警察叔叔，人民的好公仆，别说得我好像跟‘海王’似的，小爷我可还纯情着呢。”
苏墨呵呵一笑，垂下眸又开始搅咖啡，林酒自己倒是来劲了，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隔空朝邻桌喊道：
“咳，是不是没想到你们高岭之花苏老师竟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哈哈，不过呢，小妹妹们，我和你们苏老师久别重逢，有很多悄悄话要讲呢，就让我们好好叙个旧行不行？再说了，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情，抓住可是要被打屁屁的哦。”
绿植后静默了几秒，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哄笑声，很快邻桌又传来女生们彼此找话题聊天的声音，只是这次的音量要小了很多，也远离了不少。
“好了。”林酒两手一摊，笑眯眯看着苏墨，“这下我们可以安心叙旧啦。”
“叙什么？”
“你对我惨无人道的迫害啊！”
苏墨不由一笑，反问：“干净点不好么？”
林酒眼波一横，表情顿时变得幽怨起来：“那倒不是不好，可你那洁癖强迫症也太过了点吧……而且这些也就算了，你还记得你每天是怎样强迫我晨起教你练擒拿术吗？
整整四年啊，一千多个个日夜，一天都没睡过懒觉，天天五点就被你用各种办法叫起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咳，算了，这个不提也罢，总之你说你没事闲得慌干嘛非要从少年班出来，天才一起扎堆互相伤害不好么？非得出来霍霍我这种凡人！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一时兴起，断送了我本应肆意又美好的大学生活！”
“那可真委屈你了。”苏墨语气含笑。
“哼！你知道就好！”
“需要我补偿你么？”
“要！这杯你请！”
“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打发了？”
“哎，这可是你说的！那这杯就算了，我攒着以后要个大礼！”
榛果拿铁很快便被服务员小姑娘送了上来，林酒懒洋洋摊在沙发椅上，翘起一条大长腿随意搭在另一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悠悠晃着，端的是坐没正形的纨绔模样。
懒洋洋地伸出手，他拿起那杯拿铁，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这才轻轻抿了一小口。
苏墨依旧不紧不慢地搅着咖啡，捏着银色咖啡匙的手，白皙无瑕宛若玉雕，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微微发着光，衬得那普通白瓷杯都精致高档了不少。
忽然，他抬起头，没头没尾开口问道：“林酒，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林酒一愣，没料到苏墨会主动引出话题，毕竟人家苏学霸和他不一样，向来不热衷“聊天”这种既浪费时间、又无实际意义的社交活动。
他想了想，放下杯子回答道：“也就那样吧，现在的城市大同小异，一眼望过去全都似曾相识，就算是景区也就那样，总是人比景多，没什么看头，倒是地方特色小吃都不大一样，吃起来各有风味……而且吧，这些小吃很多都只能在本地吃，一旦离开了那方水土，虽然也能在别的地方吃到复制品，可总感觉不是那个味了。”
“哦？说说看。”苏墨挑了下眉，来了点兴趣。
见苏墨愿意听，林酒这话痨自然乐意配合，嘴巴开阖，巴拉巴拉讲起了在外面的一些见闻：什么哪里嗜辣，小吃大多吃得人直冒汗，爽快！哪里又偏甜，炒个青菜都要抓把糖；哪里的小吃看起来不咋滴，可吃起来那是一顶一的香；还有些地方，特色小吃看起来挺有卖相，可吃起来那味道……啧啧，一般人可接受不了……
苏墨噙着笑静静听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搅动，银色的咖啡匙在褐黄色汤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
“嗨……说的我都饿了。”林酒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舔舔唇，意犹未尽地停住了话头。
话已至此，其实他已经讲无可讲了。
林酒入伍的这四年，除了一开始的新兵训练营时期，其他大半时间都在各种秘密拉练集训，训练结束后无缝链接进了特别行动科，然后开始了东跑西颠的日子，直到被调回青莲市。
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是在和队友一起出生入死、完成任务，根本没多少闲逛的功夫。
而碍于保密条例，这期间的经历他是半个字都不能向外透露的，因此能讲给苏墨听的真不多，现在坚持了这么久，饶是舌灿莲花的他，也实在编不下去了。
苏墨倒是没再强求，将手里的咖啡勺轻轻放回杯里，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勺把的方向，笑道：“真精彩，其实我也想像你这样，能自由自在、天南海北的闯荡。”
“居无定所有什么好的，还是平凡安定的生活最好，最起码不会有随时报效组织的危险……”林酒不以为然地嘟囔着，末了忽得一怔，狐狸眼猛然眯起，妍丽的笑靥在唇角绽放，就像一只魅惑人心的壬赛，“哎，苏墨，你该不是在青莲市呆腻了吧？你要是在这儿呆腻了，那就出去旅旅游呗，权当是散心了。”
苏墨却敛了笑，漆黑的睫羽默默垂下，目光落在手中的杯子里，咖啡杯中没有外力的搅动，黄褐色汤面上的涟漪也一圈圈消散，最终渐渐平歇了下来。
“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我是只笼中鸟的错觉，而青莲市就是我的鸟笼……这只鸟被折了羽翼，禁锢在鸟笼里，看似锦衣玉食，说到底，也只是个供人观赏的玩物罢了……”苏墨抬头看向林酒，见对方蹙眉望着自己，便勾了勾唇，轻笑道，“当真了？呵，我开玩笑的，其实主要是学校工作忙，我抽不出时间。”
林酒的表情随即恢复如常，也跟着吊儿郎当笑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痛快。
不过也是，就算是苏大魔王，不努力也不可能成为北国最年轻讲师的吧……你现在都功成名就了，也是时候放松放松了。”
“再说吧。”苏墨明显不想再谈这个，便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就只是叙旧而已？”
“那当然，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林酒的肩膀慢慢松懈了下来，他想了想，又道，“哦，也是有的——这次回到青莲市，我可能就得常驻了，老朋友间打声招呼，以后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互相关照嘛。”
苏墨点头，意味深长道：“不急，来日方长。”
林酒也笑：“哈哈，对，来日方长。”
话题告一段落，气氛却不知怎么，忽然冷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