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思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这少年的话一出,我的脑海里滚过自己近来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除了抢了只小猫咪,也没什么值得被人记恨的吧?
莫非我偷吃的糖糕是他炼出来的灵丹妙药?或者是他把什么密报放在卖糖糕的铺子里,结果我恰好把他的密报拿走吃掉了?
我狐疑地盯着他,这张脸也没熟悉的感觉啊。
少年唇红齿白,眼睛像葡萄似的,晶晶亮,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
这仇家都上门了,看着好像还是个大夫,恩人在侧,治伤要紧,我考虑了一下,道:“若是你缺些什么天材地宝炼丹,我可以赔你些。”
师父有言,我们承道门一派,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若是一人有难,就两人支援;若是三人有难,就听天由命。
少年愣了愣,听了这话又高兴起来,颇为手舞足蹈:“没错没错,就是你!你是罗姐姐吧?我是石漠海里的小孙啊,你忘记了吗?”
说完,那双眸子亮得像有星星在闪。
石漠海?这地方我倒是真去过,当时,我的罗盘带我追师兄的线索追到了那。那个地方黄沙漫天,一阵风能喂你十斤沙子,专门长在这地方的树,也是枯枯巴巴,朝天曲张着,像是渴死的人向天祈求着雨露。
偶尔能遇到一座城,也是残破倒地的石柱石墩,城里的泉眼也是干涸的,徒留下缺损的龙头吐着细沙。
正因为如此,去石漠海的人都戴着厚厚的面巾,生怕被沙子噎死。真真是两人相对不相识,那这什么小孙是怎么认出我的?而且,我真是一点遇着他的印象都没有,难不成,他是我随手救的那一堆人中的一个?
那个时候,大概是在进入石漠海八九天后吧,我应当已经是距离石漠海的漩涡口不远了,罗盘推算出的地方就是石漠海的漩涡口,但是,《三界异闻录》对漩涡口的描述是:“石漠海,点金兽居住之地。于点睛兽沉眠之时,呼吸之间,形成漩涡口。常见于腹地,极其凶险,伴有风暴。”
我看《三界异闻录》时常觉此书太过奇怪,虽是记载着三界的异闻,但涉及的地方无非就是人界和魔界,若是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由此来解释这个“三”,也无不可。但是,它的上卷是“人界”,下卷是“魔界”,如此一来,“三生万物”便有些牵强。
但是,若是真有三界,剩下的那一界,是什么呢?
而且,此书的奇怪之处还在于,无论是魔界还是人界,其记载并不详实,我曾以为是若非凶地,也无记载之必要,自有那地的本地志,毕竟是囊括三界的。但是这凶地,也记得不甚清楚,甚至,还有错字。
如果非要解释,那便是,从凶地逃出来的人,往往并未见到凶地的真面目。
再有,虽说这世间灵力充沛,孕育不少精怪,而魔族得天独厚,往生之源被默许存在,修炼之法也简而易进,人族在夹缝中生存。但天道仁慈,为求制衡,倾斜人族举世无双的天赋,允许人族借法。
按理来说,精怪、魔族,都有极长的寿命,而人族,不修炼者七八十载便驾鹤西去,修炼者,也不过百来岁便逝去了。
民间传说,修炼者皆是仙人,但是大家都清楚,根本没有真正的能够上天遁地、与天齐寿的仙人,所谓的仙人,也只是会些法术罢了。
这种种异状,我会发出疑惑,料想那些比我聪明得多的前人应当也有过不解,甚至,找到了答案。可是,我从未在任何一本流传下来的书卷中见过。
就好比,这“点金兽”与鬼沼蛇婆,前者只在介绍石漠海与漩涡口时提到过,它长什么样,会什么招式,只字未提;而后者,好歹还告诉过你,它会化影,化影就是追击速度非常快,达到贴脸的程度。
但是,石漠海与不尽渊,都是十分有名的凶地,只是一个在人界,一个在人魔交界之地。我当时推算出师兄去的地方时,心中不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挥之不去,师兄怎么老是往凶地跑呢?
尤其是离漩涡口越近,那种怪异感便愈发强烈。人族刻在骨子里的对危险的直觉,止住了我的脚步。
正在犹豫是纵身跳入危险未知的漩涡口,还是探查清楚漩涡口附近的情况时,有一队人,在不远处呼救。
师父曾经对我说,万事万物,皆有它的缘法。
初时,我不解其意,还与师父争论,事在人为,并非一开始就注定。师父听到这话后便笑了,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和心,继续道,正是因为人为,所以,才有缘法。
就在听到呼救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我急着要找到失踪已久的师兄,匆匆赶路,途中遇到了不少人,遇见过不少事。但是,我与师兄总是错开几步,而往往,错开的这几步,都是我随手帮了一些人,过后或被缠上,或被拉住告知与凶地相关之事,或被人以命相助。
谈不上福祸,也谈不上善良,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师兄是个很温柔的人,我想,如果他在,他也会帮他们的吧。
这就是缘法,冥冥之中,仿若有安排。
我便明白,这漩涡口,极有可能得不久之后才能去了,哪怕,又会错过师兄。心中澄澈一片,随即转身,将呼救的人带离了风暴区。至于小孙,按照我的性子,能记住的人也不多,会忘记也很正常。
再者,他应当没有恶意。
“实在抱歉,石漠海风沙大,加之大家都穿得厚实,或许,我没看清你?”我眨眨眼睛,面不改色道。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坚信。谁会想见到眼睛亮亮的少年郎露出失望的神色呢?
小孙果然气馁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握着拳头,很是志在必得:“没事的,我可以再与你说一遍!”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很难过的样子:“你还说要教我一两招呢。”
啊?我看了一眼温如书,又看了一眼一直看着我的粗犷男子,温如书是似笑非笑,笑意没达眼底,粗犷男子是若有所思,安静不语。
这,我貌似答应了很多人教他们一两招,毕竟,江湖一别就是再也不见,谁知道还能被你这个小兄弟再见到面呢?诶这委屈的,看得我都于心不忍了,刚想开口,就见温如书开口了:
“孙玄真,罗姑娘还有伤在身。”
言语中不乏警告之意,孙玄真听得一哆嗦,赶紧把随身背的药箱放下,看向我和温如书二人。
我沉吟了下,自认为很是细致地交代:“先治他,他被蛇婆咬了,我没事。”
他二人愣了愣,那粗犷男子先嚎叫出声:“蛇婆?你不是说鬼沼蛇婆吧?你被这玩意咬了,你怎么不早说?!还看着他俩相认呢你心真大!还有那群混小子,只说你稍后就回来,真会耽误事!”
这声音,颇有穿透力啊,震得我脑子都嗡嗡作响,一时缓不过神来。
孙玄真捂住耳朵揉了揉,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你嚎什么?吵死了。再说了,又不是没得治,大惊小怪的。”
温如书的额角抽了抽,也似忍无可忍,我看见他的手背青筋都起来了:“孟吴,你是不是要我把你丢出去?”
名唤孟吴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连连道歉,让孙玄真赶紧医治,来个妙手回春,说完一通乱七八糟的话后他就溜之大吉,好像去院子里待着去了。
孙玄真翻了个白眼,先是将手搭在温如书腕子上,淡淡的绿光从他的指尖流出,钻入温如书的皮肤里消失不见。好一会,他皱起的眉头才放平,想了想,问道:
“罗姐姐,你给温大哥输过法力了?”
我这厢看着温如书衣服上的血迹沾染在床上,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想着问问温如书要不要准备热水沐浴,或者我赔些天材地宝,算新制的衣服和床褥费用。再者,他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也没见有人拿衣物来。这庄子,也不像有温泉的样子。
被乍然一问,回过神来,才应道:“对,我担心他撑不住,便给他输了些法力。”
孙玄真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抽出几枚针来,解释道:“这鬼沼蛇婆,温大哥早先就交代我潜心研究,如今已是有了攻克之法,罗姐姐别太担心。”
我挑了挑眉,看向温如书,果真是有备而去的啊,怪不得对蛇婆那么熟悉。这温如书,实力与我不相上下,改日可要好好切磋一番。
只是,他真是对这蛇婆不甚清楚吗?还是只有他对蛇婆不甚清楚?
我微妙地扫了他一眼,莫不是怕我被救了后跑路,看准我那点不多的良心,诓我留下,担心我不负责吧?
既如此,那他书房里的书,我可是非看不可了。这责我一定负。
心中有了计较,便直接问了:“他这样的情况方便沐浴吗?需不需要我去烧水?”
孙玄真手很稳地扎下几枚针,想也没想地开口:“罗姐姐,不用劳烦,药浴已经备好了。若是姐姐想沐浴,这庄子有温泉,往后边走上一会便是。那是从岩天洞引过来的水,对身体好。”
温如书淡淡瞥了孙玄真一眼,接着他的话补充道:“若是罗姑娘无聊,可以先去书房找些感兴趣的书看看。罗姑娘不必客气,自在即可。”
简直太贴心了,又有温泉又能看古籍,温泉的水还是岩天洞的,这处院子,是什么人间胜地!会享受的人就是会享受啊,我赞许地看了一眼温如书。
当然,比起青翠峰来说,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点的。
因为,岩天洞就是青翠峰的温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