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姐姐我曾见过的
我看着他努力的样子,挑了挑眉,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说不上来,但是也确实看不下去了,毕竟是因为我受伤的,也不好不管。
师门有言,知恩图报,难报也得报。
“啧”了一声,扶着他站了起来,那一下,我感觉到他栽到了我怀里,大半的重量压在了我身上,为了不双双倒地,我沉着气撑住了。还好我够强壮,不然换个人来都得摔。
为自己的厉害竖个大拇指。也为师兄竖个大拇指,若不是师兄日日监督我练功,恐怕我没有这么强健的体魄。
他揉了揉头,似乎是有点晕,昏昏沉沉的:“不好意思,在下有点头晕。”
头晕?我心下有些不悦,这蛇婆,早晚把它杀了晒成蛇干,不过,这鬼沼生物会有尸体吗?
魔族的死去是灰飞烟灭,连尸体都留不下来,咽气那一瞬就化为了虚无。据说,每一个魔族消逝之后都会回归魔族的一条河,名为往生之源,它既是魔族诞生之地,也是魔族生命终结之地。
鬼沼既然是魔族特产,那鬼沼生物应该也会没有尸体吧?
想得有些远,我拉回心神,扶着白衣公子,才仔细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
我们正身处一个打扫得颇为干净的院落,很是雅致。花坛里栽种的花花草草也侍弄得很漂亮,不远处搭了一个花棚,淡紫色的花簇垂下来,白石的桌凳摆在棚子底下。一旁有一枝伸进院里的粗壮树干,吊了一个秋千。
这屋主人,很讲究啊。
我看了一眼白衣公子,传送阵法很难出差错,一般来说,传送地点都是传送人熟知的,或者早就定好的地方。这,也是我放心待在这的原因。而且,白衣公子也不像是不熟悉这里的样子。
他站起身后,便领着我往一个房间走去。
“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我清了清嗓子,询问道。
白衣公子脚步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侧头看了我一眼,复向前走去:“温如书。”
温如书。
倒是衬这人,他一看就是个温润公子,很讲道理的模样。
“你可知晓如何疗愈你这伤?”我皱着眉看向他受伤的那条胳膊,白衣已经吸饱了血水,正往下滴着。翻开的骨肉上是散不开的黑气。
我和他都颇为狼狈,衣服上满是撕开的口子,擦伤、划伤自不是少数,但是,这都不是要紧的,最要紧的便是他胳膊上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温如书摇摇头,温和的声音里不乏力竭:“不甚清楚。我对蛇婆的了解,全赖了家中传下来的古籍。”说完,他抬起手,指了指院中的一个小房间。
我点点头,打算先把他安顿好,再去他的书房翻翻,看有没有这蛇婆创伤的破解之法。但是总不可能让伤口一直流血吧,而且它也不像是能自我愈合的样子。
手上一动,掐住他的腕子,再给他输送些法力。
没想到,我的法力一进入他的体内,便奔涌起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毫不阻塞,在他的四肢百骸里冲刷了一遍,修复经脉时被迅速吸收,大雪消融般无声无息。
我心下疑惑,按理来说,我又不是什么疗愈类型的法力,给他输送法力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撑住不死,不该这么顺利的啊,至少也得发生一下冲突吧,哪怕是阻碍呢?结果这么一马平川的,莫非他伤得太重,连法力都没了?
察觉到我的困惑,温如书眼中很是无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许是姑娘的法力不忍与我相抗。”
这话说的,果真是漂亮。多么委婉啊,明明是“姑娘的法力太温和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用反抗呢”,却说我温和,笑话,我的法力超级霸道好吗?肯定是你法力亏空了。
我“嗯”了一声,扯出一个笑,决定待会一边翻他的书房,一边与师父通讯问问蛇婆,再顺便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总之,先把他收拾好。
已是到了房门前,伸出手去推开门,见着屋内景致后,我深感怪异:窗户是打开的,摆在木架上的插花显然是打理过的,香炉袅袅飘来雪中春信的味道,而桌子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呢。
温如书也像是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唇角倒是勾了勾,随即又神色自若地与我说:“此处是我常常来的一处院落,平日里都有人打扫,许是先行回来的人告知过了。”
我看了一眼屏风后的床榻,点点头,扶着他过去,却又听见他继续说道:“姑娘身上也有不少伤,不如先行住下养伤?若是有要紧事,我吩咐人拿些伤药来,姑娘带上再走。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
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把恩人丢下的人吗?但这种周全,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真是不愧叫温如书啊。
我摇摇头,让他靠坐在床上:“并无要紧事,再说了,你是因我而伤,我怎能一走了之?”想了想,又道:
“唤我罗青便好。”
要不说我师父是个臭老头呢,因他姓罗,他住在青翠峰上,我便叫罗青,师兄就叫罗峰。但是估计他觉得罗峰不够文雅,于是,他就改“峰”为“封”。待长大了点,我深觉我二人名字太过随便,嚷嚷着要改。
师父伸出手指,“嘘”了一声,故作高深地指了指天,说,莫要说随便,这都是天意,天意啊。
我不服气,呛他,那你怎么也不姓个“顾”“楚”“沈”,多好听。
记得那个时候的师父先是怔了怔,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又反应过来似的,气得跳脚,一边说着还想改姓反了天了,一边随手甩了个阵法,把我丢到青翠峰的面壁崖思过去了。
如果我当时知道,这句改姓会一语成谶,我宁愿一生都叫着这个随便的名字。
但是,你看看,就连那高耸入云,如剑刃般的悬崖,这个臭老头很干脆地就取了个“面壁崖”,好歹取个好听的名字啊,我看书上别的门派都叫什么鬼嚎狼哭,什么修罗宝地,听着就厉害极了。
想到这,我不由得笑了笑,也不知道那臭老头还待没待青翠峰,能不能接到我的通讯,还得给温如书治伤呢。
“我去给你拿身衣服换一下?”我看着那身破破烂烂的外衣,问道。
通常来说,我们的衣服很少会脏,因为只要一个净尘诀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他这身都破成这样,还全是血,用了净尘诀都嫌不够干净的程度。
他眼中笑意盈盈,但嘴唇白得有些苍白:“罗姑娘不必烦心,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已传了讯令人安排。不如,罗姑娘与我说些话?”
我去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见他脸色不好的样子,拒绝:“你现下好好休息,等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可有安排大夫?”
“有的。”温如书看上去好像是斟酌了一下,才应道,又想起什么似的,“罗姑娘,你师承何门?”
我搭上他的手腕,给他输送法力,免得他在大夫来之前晕过去:“倒也谈不上门派,我师门就师父、师兄和我三个。”
“那便是了。”他低低喃了这么一句,笑了下,还没等我追问,便接着解释道,“我观罗姑娘的法力很精纯,身法、招式皆属不凡,心有艳羡,便想着询问一二。”
这人,话说得好听又诚恳,全然不似有什么坏心。不过,就算有歹心又如何,我一般懒得编,不想说便不说,管对方是何想法,若是不识好歹,打一顿就行了。而且,他还是我恩人,问的也是无关痛痒的事。
“无妨。”我摆摆手,无甚在意,“你若是想学,等你身体好了后,教你便是。”
我的法力在他身体里游走了一遍,除却那道蛇婆咬出来的骇人伤口,其他的都是小伤,大体无碍,只需要等大夫来就好。
只是这泛着黑气的口子……我化出一个玉简,心神一动,在上面交代清楚事由,随即,玉简在我手中逐渐消散。
做完这些,我拂了拂衣袖,想去书房看看蛇婆的记载,便对温如书说:“你的大夫何时来?我见这蛇婆留下的伤已经愈发严重了,不若我先去书房瞧瞧?”
说着,便站起身来。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拉住我,我挑眉看着他的动作,怎么,这是聊天聊上瘾了?
温如书也意识到不妥,收回手,语气有些可怜:“大夫估计还得一会……”
话没说完,只听见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外闯进来:
“好兄弟,听说你受伤了?还被人抢去瑞雪兽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不过小事,这都是小事!不容易啊,这庄子终于让我进来了!啧啧啧,看看这布局,看看这拾掇的……”
伴随着这不羁的吆喝,屋门被一把推开,我和温如书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相略显粗犷的男子迈着大步子走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少年,背着一个木箱子,不知装的什么,声音脆生生的:
“温大哥,你怎么样……这位姐姐?”
他们像是见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惊奇的眼神遮都不遮掩一下,纷纷打量起我来。
我皱起眉头,浑身有些不舒服,被当猴儿似的,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那个少年开口了:
“这位姐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