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王府
不过，百里侯爷后面还有一句话：破风军世代誓守北离，绝无二心。
——即使与萧重景不再是兄弟，但他一天是北离之主，守护他便一天是破风军的使命。
萧若风闻言，冲着乾东城的方向遥遥一拜，打马回了天启。
公主出嫁的那一大场热闹，瑾仙却是一眼没看见。萧末特地吩咐，不许他送，省得瞧着伤心。
于是阖宫上下都在为这一件大事忙里忙外的时候，唯独瑾仙正在廊下师父的居处，抱着那柄公主留给自己的剑发愣，身边只有瑾玉看着他。
瑾仙让瑾玉去忙自己的事，不必管他，他挺好的。他记得公主说的话，无论是谁在、谁不在，都要一个人努力活着。而且他也不怕孤单，真孤单了还可以看看月亮。
瑾玉听不懂瑾仙什么意思，也没再问，只是又看了眼他怀里那柄剑，不知怎地，觉得那剑绿得让人有些心慌。
萧重景回京后，只是抚恤伤亡者、封赏功劳者，对于自己的乾纲独断要为这场几近亡国的灭顶之灾负多少责任，只字未提。
大家早已习惯，帝王总是对的。上位者永远有决定正义、定义正确的权力。
萧若瑾因着和谈的功劳被封了景玉王，与前几年已封王爵的萧燮和萧若风均被赏赐了府第。瑾仙与瑾玉瑾威他们，便也跟着一起搬出了宫城。
瑾仙在三王府里，依然会看着那柄剑发呆。反倒是一向寡默的瑾玉怕他闷坏，时常跟他说上两句话，有天他问瑾仙：“这剑上的玉，是打昆仑山来的么？”
瑾仙点头：“公主说，昆仑山是万山之祖、千江源头，是天下王道正气所在。比起剑法高低，使剑的人最应该磨砺的，是心。要像昆仑太行，有脊梁，有风骨。”
瑾玉想了想：“我只听说过昆仑有西王母，有弱水，还有不周山——《山海经》上说的，不过八成是古人想出来的，没准那山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石头。”
瑾仙说：“公主说，等我大了就能去昆仑找她了，到那时我顺便去山上瞧瞧，或许还有别的。”
等到萧若风比大队晚了许多才回到天启时，他的琅琊王府早就收拾妥当，只等主人来住了。 景玉王妃胡氏特意遣瑾仙去送些应时的果物给萧若风，胡错杨深知瑾仙一直想问些事情，却没有机会。
自从送萧末离开天启，萧若风便再没见过瑾仙，说来也不过才数月，两人却都有恍如隔世感。
没等瑾仙问，萧若风便说道：“小姑姑她在塞北……很好，应该很好吧……我们总该相信她会很好的。”
萧若风说得心虚，瑾仙听得心寒。
但萧若风又告诉他，自己除了令兵部着手收拾残部之外，还在暗地调动各州精锐加以整编训练，并已在父皇授意下，招募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琅琊军。也许没多久他就能在天启与公主重逢，不必等着长大后去昆仑那么久，那么远。
瑾仙一向很相信七殿下，这次也是。
可仅仅半年，伏连乞便再度起兵，这次他的目标是直取长安，以函谷关为界与北离分治东西。之前的胜利来得太容易，养肥了他的胃口。
消息传来，朝野上下已经连震惊的气力都没有了，但毕竟萧末尚在敌营之中，萧若风奉命领兵以最快速度赶到前线与伏连乞交涉，他首先便提出，要面见长公主。
伏连乞说：“那个柴火妞儿？话说原以为皇帝的闺女能比寻常女子多些意趣，睡起来也不过如此。”
萧若风怀疑自己的耳朵，沉吟了好久才强忍怒意追问：“我记得梁国长公主是嫁与世子为妃。”
伏连乞哈哈大笑：“怎么，你们中原的儿子居然都不把新媳妇儿先拿来孝敬爹吗？不过我儿子也吃不惯，丢给下人了，谁知如今死在哪里。”
萧若风两眼一黑，一口鲜血涌上心口，他无暇分辨这污言秽语的真假，他只想赶紧找到萧末的下落，顺手再将这老货千刀万剐。
无奈他此次原为谈判而来，并没多少人马，琅琊军主力尽数被牵制在东线战场，终是无暇顾及西北。
半年后，三王府，瑾仙听萧若风向萧若瑾讲述了自己与破风军配合剿灭土浑的全过程。
百里洛陈听到公主遭遇时，气得拍碎了侯府的上马石，破口大骂说今日不管有没有旨意、便是他萧重景再杀了自己满门，也要去找土浑这群王八蛋出这口恶气。
镇西侯立刻命世子百里成风点齐破风军及周边邓襄二州所有人马，亲自领兵沿商於道、蓝关道直取长安。他在盔甲内穿了那件红色的战袍，为染敌血特意预备的红袍，因而百里洛陈还有一个名号：血衣侯。
破风军之所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不光因为全军上下拥有若干出身于破风军塾的自在境将领、金刚境校尉，连一般士卒中都有无数六品以上的惯战武夫，自上而下皆是精锐。更是因为有一位不惧浑身浴血，永远身先士卒的统帅。
全军皆知，血衣出世之日，便是侯爷杀意骤起之时。
杀一支早起了轻敌之心的必败骄兵，势如破竹，兵不血刃。即便土浑军人数众多，也不过多卷了百里侯爷的几柄刀刃而已。
十里锦长安，伏连乞还没盘桓几日，便已成了百里洛陈马前的俘虏。也是该着他身死国灭，正赶上玥风城走火入魔一事败露，天外天内乱，尊使们弹压教内反叛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理睬土浑的求援。
天外天原本就是域外各宗因逐利而暂时结盟，只靠玥风城武力压制才勉强一致对外。伏连乞悟到这等乌合之众并不足以结为盟友交托性命时，己是迟了。但他总算还有几分枭雄的意气，依然态度倨傲，那乌纥世子却早已吓成一滩烂泥。
等琅琊军扫平了东路与破风军会师后，萧若风才听说遍寻公主不着的百里洛陈一气之下坑杀了不肯招供投降的万余名土浑人。他深知虽然百里侯爷性格暴躁人称杀神，但绝非滥杀无辜之辈。是真的恨急，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冲去天启城，将萧重景一并埋了。
夜静更深，瑾仙依旧站在白天同萧若风告别的王府银安殿前，没动过地方。
萧若风走时对他说，自己终究是食言了，瑾仙只是摇摇头，不答话。
此时，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我知道，您肯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