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三)
“怎么?撞坏了脑子吗?”
女子微微倾身,伸手抚了抚小女孩的额间。
转瞬即逝的触感让小女孩分不清是不是真实的发生了这一幕。
但是小女孩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触感,柔柔的,像是在害怕弄疼她了。
女子像是在叹气,“我要走了。”
小女孩张嘴想要挽留。
她们不是才见面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我、我叫郁澄。”郁澄着急的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了看自己被郁澄抓住的衣袖,没有回答郁澄的话,反而是轻轻的重复道,“你叫郁澄?你姓郁?”
郁澄用力的点头,她手里死死的拽着女子的衣袖,像是生怕女子就会从此离开一样。
“是啊,我姓郁。”郁澄绞尽脑汁的想要多说两句女子感兴趣的话好让女子多留一会儿,“爹爹说,我娘亲姓郁,他说怕我忘记了娘亲,就让我随娘亲姓。”
“这样啊。”女子似是解了疑惑,她动作轻柔的将手覆盖在郁澄的手背上,也不见怎么用力,就将郁澄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移开。
郁澄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慌忙的想去再将衣袖抓在手中,却只打在女子的衣袖上,打落下来对方的一方手巾。
方巾上绣着一朵蓝紫的花,郁澄知道,那花叫鸢尾。
因为爹爹总是养不好它,爹爹曾经带着自己去过绝医谷询问如何照料此花,却最终被绝医谷谷主告知,这花在绝医谷漫山遍野都是,不曾悉心照料。
鸢尾。
女子是谁?
郁澄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眼被堵住,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她,那她为什么要走呢?
郁澄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消失在夜空里。
“澄儿。”
郁澄听见爹爹叫她,原来是爹爹一直在跟随着自己啊。
还是没有瞒过去。
正失落的低头转身,郁澄心里却忽然没来由的想到,那女子会不会是在躲爹爹?
君怀渊见郁澄垂着头,一改以往的模样,变得如此的垂头丧气,心下还有些惊讶,他一路跟来,虽然跟随的距离不算太近,但是还是能确定没有人欺负了这个小祖宗的。
怎么这么垂头丧气?
总不会是打人还把自己手打疼了然后沮丧吧?
等到看清郁澄的容貌之后,君怀渊正了脸色,“刚刚谁摸过你的额头吗?”
郁澄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那个女子手指轻柔的拂过自己的额头。
“爹爹。”郁澄闷闷的低头,将自己刚刚捡到的方巾放到君怀渊的眼下,她说,“我好像遇见娘亲了。”
那方巾上绣的花样是鸢尾,靠近闻,依稀还能闻见淡淡的淡雅花香。
君怀渊眼熟的不能再眼熟了。
真的是她的东西?!
“你在哪里遇见的她?”君怀渊上前一步抢过方巾。
郁澄却护宝贝似的将方巾往怀里揣,半点都不肯给君怀渊抢走。
那是她自己抢来的!
“娘亲往那边走了!”郁澄一边将方巾放在怀里,一边机灵的指着方向。
君怀渊顾不得其他,将郁澄抱起,顺着郁澄手指的方向追去。
追了许久,都不见人影。
看来是追不到了。
君怀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郁念白就出现了。
自从七年前那一别,君怀渊就再也没见过郁念白。
倒是在那的一年之后,一个自称是绝医谷谷主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来找到君怀渊,说这是他的女儿。
绝医谷谷主与之一同交给君怀渊的还有当时郁念白带走的那张古琴。
郁澄气恼的捶了一下君怀渊,“为什么你追不上!”
气得也不叫爹爹了。
君怀渊还真没办法回答郁澄,他唯有低低道,“她想做的事情,总能做成。”
郁澄不高兴,可是又没有办法,只好拿出自己刚刚捡到的方巾,放在鼻底轻嗅,“好香啊。娘亲身上也是这种味道吗?”
君怀渊这次能回答郁澄了,“是啊,是这种味道。”
郁澄得了肯定的答复,立刻美滋滋的开始不住的轻嗅方巾。
这副痴迷的模样让君怀渊难得展颜。
“味道会不会散啊?”郁澄刚闻了闻就开始担心它气味消散了。
“不知道。”君怀渊没有过郁念白的方巾,哪里能知道气味会不会消散?
“那娘亲刚刚为什么会来见我啊?”郁澄期待的问君怀渊。
“不知道。”君怀渊也猜不透郁念白的心思,郁念白做什么事情都很随意,今日也是意外才遇见的郁念白。
“爹爹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娘亲不肯留下来。”郁澄接连吃了两记闭门羹不由得有些想发脾气,“刚刚娘亲走的那么快,一定是因为爹爹在后面。都怪你,娘亲本来一定是想和我多待一会儿的!”
“”君怀渊头疼,夸张的威胁道,“你这个样子,小心你娘亲不喜欢你哦。”
“爹爹骗人!”郁澄板着脸,严肃的像个小大人的模样,“爹爹平时不是说娘亲最喜欢我了吗?娘亲怎么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而且我才不会对娘亲这样,我只会对爹爹这样。”
“”
非常棒,真不愧是他的好女儿。
君怀渊认命的道,“好,那你下次见到你娘亲,想办法多留住她一会儿好不好?”
郁澄傲娇的扬头,“那我考虑考虑吧!”
忍不住失笑,君怀渊带着郁澄往客栈走。
“好了,你今日还没有练琴呢。不过今天太晚了,早些休息吧。”君怀渊再一次将郁澄送回房间,再将门关上。
郁澄上去锁好门,随即就爬上床,将宝贝了一路的方巾掏出来仔细看。
鸢尾的刺绣精细,活灵活现。
郁澄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拂过刺绣。
回想起今夜那惊鸿短暂的一瞥,郁澄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额间。
想到这里,郁澄又骨碌碌的下了床,立刻去了镜子面前。
清晰的铜镜当中,郁澄看见了自己额间有一道极细长的红棱印记。
红棱的印记给郁澄本浓艳的五官添加了一丝神秘。
这是自己出生时就有的,平时都会用东西遮盖住,看不出来。所以娘亲刚刚的动作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她的孩子吗?
郁澄脑海里胡思乱想了许多。
想来想去,郁澄最后最想的还是,再见娘亲一面。
带着这样的想法,郁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梦里,能不能梦见娘亲。
遗憾的是,没有梦见。
第二日郁澄醒来的时候有些无精打采。
不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果然这句话是假的吧。
君怀渊发现了郁澄的精力不济,“昨夜熬夜了?”
“没有啊。”郁澄摇头,有气无力的咬下一口包子在口中嚼,“我昨晚睡的可早了。”
“是最近赶路太累了所以没休息好吗?”君怀渊摸了摸郁澄的额头。
郁澄无精打采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身前的粥。
“爹爹。”郁澄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粥,“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吗?”
君怀渊一顿。
这些年来,君怀渊一直带着郁澄四处奔波,在寻找当年自己父母身死的真相,找到那些人犯下的证据——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能找到的也只不过是些残卷碎言。
君怀渊觉得自己既然一时半会儿不能绕过郁念欢去南疆,那何不在中原做一些事情呢?
比如,不让郁念欢的事情再在郁念白身上重现。
君怀渊知道即使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是罪有应得,也不会改变有的人对郁念白的看法。可是没关系,至少自己这样做了之后,会改变部分人的想法,那就足够了。
世上怎么会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人心不可测。
就好比君怀渊这种行为,就已经让君怀渊从前几年的翩翩公子、君子端方风评转变为如今的鬼迷心窍、走火入魔。
但是那又如何。
他不在乎。
如今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郁澄问君怀渊接下来要做什么。
要君怀渊说,他接下来最想做的就是去南疆找郁念白。
想起郁念欢,君怀渊就深感头疼。
但是这次君怀渊说什么也要进南疆,看了看有一搭没一搭吃饭的郁澄,君怀渊带着些许诱哄道,“爹爹带你去南疆好不好?”
“好啊!”郁澄双眼一亮,她求之不得啊!
“不过,要是遇见一个很厉害的大姐姐,澄儿帮爹爹拖住她好不好?”
“?”
看着君怀渊如沐春风的微笑,郁澄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于是只好犹豫的点点头道,“好,但是爹爹要答应带我去找娘亲!”
“当然。只要澄儿帮爹爹拖住大姐姐,爹爹一定能带澄儿去见到娘亲。”君怀渊脸上的笑意扩大。
郁澄得到了君怀渊的保证,立刻也不去管什么对劲还是不对劲了。
一想到能见到娘亲,就算有什么不对劲也无所谓了。
她可是爹爹的亲生女儿,爹爹总不会害了她吧?
再说了,就算爹爹真的坑了自己,自己还可以找娘亲告状。
郁澄美滋滋的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幻想中。
君怀渊微微收敛起笑容,他看向远方,眼里是说不清道不尽的深邃。
你既然出现了,那说明我这次去南疆,是能见到你的吧?
君怀渊在心底默默的念着那个名字——郁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