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神之名
从美术社一路走到校门，再顺着上学走的道路回去——并没有。
虽然原本是这样的打算，不过某个倒霉蛋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值班的晶子，失格教师拜托给他的事也正好浮上脑海。
根据当日的心情，白夜选了一条绕远的岸边小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宅屋，小巧铁塔上的笔直电线在嫩蓝天空中延展，莫名感觉舒畅。
城市应有的繁华和小镇存在的悠闲能并存在这个赖以生活的地方，说不定这也是种极大的幸运。
不过这种幸运到底延续了多久，又为什么飘飘忽忽地降临——虽然很在意这样没来由的疑惑，但很遗憾，这不是普通人能够预测的。
不是百科全书也不是万能机器人，只是一介平凡高中生，哪怕拿到让人即刻死亡的笔记本也只会安分守己地活下去，白夜只是这样的人。
“话说回来，神也有名字吗？”
一直趴在白夜肩头自得其乐的仓鼠把目光投向那张倦怠又无波动的脸：“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情？”
“今天中岛学姐不也问过吗，总不能一直喊你神明大人之类的吧。”
仓鼠沉思了一会儿：“唔……那你随便取一个吧，反正名字也只是个符号而已，什么也代表不了。”
“符号啊，原来如此，意外会说一些正经话呢。”
“这算什么正经话，只是事实而已，名字只是人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顶多起到相互甄别的作用。”
说辞突然有了种沉稳的做派，说不定还是认识这只仓鼠以来最有神大人模样的瞬间。
仓鼠神胡乱地挥舞着短小的前肢：“取个你喜欢的名字就好了，我是无所谓的。”
“团子、年糕、纳豆？”白夜问。
“为什么全是食品？”
“宠物不都是这种感——”
“杀了你哦？”
还没说完就被某只趾高气扬的仓鼠打断了……
下意识扯了扯几乎盖住眼睛的发丝，奇奇怪怪的宠物名像是喷泉一样上涌，又被白夜挨个否决了。
“……白……阳（白昼）。”
“唔，也不是不行，有什么理由吗？”
“听着像是家养仓鼠的名字。”
“你今天到底想死几次？”
“那我以前养的狗也叫这——”白夜随口胡诌着。
“给我去给全国叫这个的人道歉！而且你也没养过狗！”
“……总感觉和你很搭，有种白色的感觉。”白夜说了实话。
明明自称神明，却显得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样子像是落下的白日细雪，纯白无垢。
另外，虽然读法不同，但那也是【白】，四舍五入就同一个姓氏。
“哼，一开始那么说不就好了……本神就是那片优雅美丽的白色！”
“总感觉形象又被破坏了，能申请换名字吗？”
“驳回！”
看起来相当中意这名字的样子，这样就行。
就这么和阳吵吵嚷嚷着，所幸四面都没什么路人，要是被发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嘻嘻哈哈，会被直接送进去也不一定。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延伸了一路，在屋顶铺就瓦片的独栋房子前停下脚步，看起来有些年份的木制门牌上模模糊糊印着【橘】这一姓氏。
“就是这里了吗……”
左右张望了一下，溜到头顶的阳也跟着他的视线环顾，又顺着白夜缓缓伸向电铃的手臂跑下去。
“我来按！”阳说。
叮咚。
再寻常不过的电铃声响起，白夜顺势扣上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又把松脱的领带缓缓拉紧。
挺直腰板，面露微笑，尽量做出一副品行优良的学生样子。
“因为太刻意了反而觉得好恶心。”
无视阳的吐槽：“对于家长面前的第一印象来说，端正礼貌的态度才是最优选，我可是做好长期拜访的准备了。”
“感觉好麻烦。”
“所以晶子老师才会丢给学生去做啊，要是能简单完成的事情她也不会特意把我叫到职员室。”
和阳闲扯几句又过了一段时间，前来应门的家长却迟迟没有出现。
叮咚叮咚。
反复按了几下电铃确认屋内情况，踱步至稍远一点的地方抬头看去，被染成昏黄的天色下，隔着玻璃也看不见屋内的灯光。
白来一趟的预感，现在已经达到最高峰了。
“看来不在家呢。”
对现状毫不在意的阳扯了扯白夜的发丝：“夜，晚饭吃什么？”
“方便面和宠物饲料。”
“那个不是开玩笑的吗？慢着，你真打算让我吃那种东西？！”
“宠物饼干其实闻起来挺香的，还可以给你当磨牙棒，一举两得。”
“让神明吃这种东西，你会遭天谴的。”
“……要不然全麦面包？”
“你想杀了我吗？！”
应付着喋喋不休的阳，白夜回头看了眼静静矗立在原地的独栋房屋，毫无根据的猜测在脑海里连成类似蛛网一样的存在。
“好，顺路去买哑铃吧！”
“为什么突然变成哑铃了？晚饭吃什么啊！”
……
吃宠物饲料什么的当然是玩笑话，晚饭是便利店晚上标上特价的便当，因为买的是特大份，白夜和阳一起吃也绰绰有余。
价格实惠的同时还很好吃，特价便当万岁！
背靠有些陈旧的棕色沙发，充当音乐播放器的手机不断飘荡着悠扬的声音，时间一下子变得细碎。
拿着下课时间从学校里借来的文库本，米黄色纸张的厚实质感摩挲在手上总有种安心的感觉。
仓鼠……阳在木制桌上漫无目的地晃悠着，用前肢抓起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实体书艰难地翻开，坐下后又抱着花生啃。
也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维持神明的渊博设定。
不过半天就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状态，某种程度上也真是厉害啊。
“呐，夜。”阳冷不丁地开口。
“怎么了？”
“明天午饭和晚饭吃什么？”
这家伙的脑子里除了吃能不能塞点别的东西进去，当米虫都这么理所当然的吗？
“面包或者便当。”
“就不能换点别的吗，这样吃迟早会营养不良吧！”
唰啦——
把小说翻到下一页，白夜头也不抬：完全不会，包装上面不是有成分表吗？摄取营养的话完全足够。”
“可我想吃别的，你不是会做饭吗，这样还节省一点。”
“不太想做，我是那种对自己分外宽容又随随便便的性格。”
“现在不是有我了吗？”
瞥了眼在桌子上来回蹦跶的白色仓鼠，一副把书包当垫板的样子，白夜叹了口气。
“加个你也提不起做饭的欲望，换句话就是没有干劲。不过要是哪天你能变成美少女再一脸羞涩地从浴室里跳出来，那大概有戏。”
“……已经不是恶心可以形容的程度了，好厉害啊，死宅的幻想之类的。”
“要是当初你要是把我传到异世界，说不定我都开始无双新生活了。”
无比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阳无可奈何地爬上白夜的肩膀，无杂色的毛发规律地小幅都动起来，无杀伤力地打出了直拳。
“别把动漫的桥段搬运到现实啊，给我好好正视眼下的生活啊！”
这方面出乎意料地严肃呢，仓鼠神。
无所谓地抓了抓头发，白夜从沙发上起身：“已经在正视了，不如说生活轨迹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了好不好。”
“这倒确实……你要去哪儿？”
“夜跑而已，反正也没什么事，把这弱鸡身体锻炼一下。”
“我也要去！”
“只是去摸摸路线而已，下次再带你，今天就老实看家吧。”
“……这么避着我，不会去外面找其他仓鼠吧？”
“我的性取向绝对不会堕落到那种程度。”
……
肺部挤压着炙热火辣的空气，骨骼、肌肉乃至于细胞似乎都发出了悲鸣。
现在可以确定了，自己是个慢跑都会精疲力竭的没用男生，体能简直不忍直视。
强硬地吸入发苦发涩的空气，在身体不堪重负的同时，大脑却异常活跃。
回忆起今天一天的经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个相处时间不到一天的神明过于熟悉他了，又对很多事物一无所知。
相当异常。
不过想来，被神明选中再重生本就是最大的异常了。
在那个不见尽头的封闭空间里，发光的球状体神明发出宣告。
——白夜你已经死了。
在这之后，时间逆流而上，他回到了刚刚踏入校门的节点。
“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还真是麻烦啊……”
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踩着晚风和夜空，放弃思考的白夜把木桥踏得吱呀作响，一点一点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