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称神的小动物
翌日清晨，睁开眼睛，最先映入视野的永远是那块一成不变的白色天花板。
顶上有三块大小不一的灰黑色污渍，在白色的墙面上显得格外扎眼。
昨晚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辽远得好像无法再度靠近的夜雨，整个人突然打了激灵，一下子有了实感。
茫然地抓了抓头发，像是把起床气抓走一部分，逐渐清醒的白夜把右手按在床面一撑，干脆地爬了起来。
数学教科书被孤零零地丢在书桌上，邂逅魔女、躲避警卫、钻进杂物柜的记忆稍微清晰了一点。
两个人在柜子里老老实实躲到了十一点，普通地离开学校，沿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镜面世界一类的概念，又客套性地挥手道别。
至此，安静且顺利地迎来新的一天。
“大概不会再有接触了……吧？”
男孩喃喃出类似flag一样的句子，以过往的回忆为依托，接下来的三年都不会再见到那个有些奇异的孩子。
大概会是那样。
抄起折起来放在床沿的黑色校裤，又顺手拿起挂在衣柜外的白衬衫，三两步走进卫生间，龙头里奔涌的流水显得悦耳。
舀起水拍打在脸上，清爽的感觉很快洗去了多余的睡意，甩出的水珠沾在镜子上缓缓流下，很轻松地瞥见镜面里的脸。
呈现出病态苍白的皮肤，细长的手臂一看就是缺乏锻炼的居家派，未经修剪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睫毛上还挂着微小的水滴，似乎把弱小两个字刻在了上面。
扬起嘴角笑了笑，镜面中的人也嘲讽似地发笑。
“莫名其妙地重生，姑且算有些实感了啊。”
从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了，在生活气息的渲染下，死亡一下子变成国文课本上黑白分明的文字，显得格外遥远。
以莫名其妙的原因死过一次，姑且当作神的恶作剧。
“重生的感觉怎么样？”
分不清男女的，奶声奶气的稚嫩音调传进耳朵，白夜下意识做了回答：“没什么特殊感想，就普通地——”
嗯？
话说……这不是单身公寓吗？
猛地一扭头，身前身后只有霍霍不完的空气，没有人影也没有球状体。
明明屋外一副春和日暖的景致，白夜只觉着卫生间里莫名飘着一股阴气，鸡皮疙瘩没来由攀上皮肤。
淦，不会闹鬼了吧？
“看这里看这里！”
声音一经出现，白夜的视线光速预热再索敌，目光瞬间落在不远处的洗衣机上。
上边窝着一只仓鼠。
四肢粉嫩，身体滚圆得跟个包子一样，毛发雪白没有杂色，眼睛乌黑发亮，品相还挺好。
会说话的仓鼠，说话还一副可刑可拷的样子，白夜下意识一哆嗦，总觉得有些熟悉。
“神？！”他不禁问出了声。
窝在洗衣机上面的仓鼠突然神气地抬起头，企图做出一副双手叉腰的动作。
“没错！就是你伟大的神明大人！话说给我加敬称啊！”
上下打量着仓鼠，白夜摩挲着下巴，前两天还是会变色的发光球体来着的，还能变成哺乳动物吗？
世界还真是奇妙。
“你怎么突然变成仓鼠了？”
“近距离观察一下临时对象，这个身体正适合活动。”
简单解释了一嘴，仓鼠换上了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仅让你死后重生，还特地近距离照顾你，给我心怀感激地收下我的关照！”
“是是是——”
相当敷衍地表达了谢意，白夜轻声嘀咕道：“能重生的话，直接让我转生异世界开无双多好啊……”
“都说过了，别擅自把动漫里的桥段代入到现实里面啊！”某只仓鼠模样的神明如是说。
“连转生都做不到，神明大人的等级莫非很低？”白夜明知故问。
“你说什么——？给我去死十次啊！”仓鼠气急败坏。
一只仓鼠气急败坏的样子还真挺少见的，不过这玩意儿真能算个神明吗？
不说冷酷或者慈祥这样的神明属性，好歹得有点气势吧？这货怎么看都只像个憨包啊，还是会被玩弄于股掌间的那种。
想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一个问题堵上喉咙，欲言又止。
——为什么让我重生？
虽然很想这么问，估计这个存疑神明也不会给他什么正经答案。
问这家伙还不如爆发中二力，随便给自己加个设定更靠谱些。
像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什么的，自己的死亡会导致秩序崩坏，重生就是为了延续那一份与众不同之类的。
——我闭目，世界倒地死去。
想到不错的话了呢。
随意地给自己的重生增添设定，一只毛绒绒的爪子直白地进入白夜的视野。
“喂喂喂，回神啦！在神明面前还敢露出这样一副呆样！”
仓鼠神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衣领，伸出粉嫩的爪子不停挥舞着，尽全力表达着不满。
“人类就是会自顾自走神的物种，你要学会适应。”
“是吗？”
仓鼠神一脸狐疑地看过来：“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结论。”
“最近才兴起的学说，可能天国的网络接收有延迟，没听说过很正常。”
没打算继续往这方面扯下去，白夜用干毛巾擦去脸上的水迹，抬手拿起柜台上的平光眼镜。
戴起眼镜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又有些嫌弃地捏了捏细长瘦弱的手臂，弱角的透明气场自然而然地散发，连同发丝一起无序地披开。
常规版本的路人a制作完毕。
手指轻轻戳了戳还待在自己肩膀的仓鼠：“我要上学去了，神明大人怎么办？”
“跟你一起去咯。”仓鼠神回答得理所当然。
“会说话的仓鼠，感觉明天的新闻头版就是这个了。”
“放心，”活动着滚圆的身体，仓鼠神灵活地溜达到另一侧的肩膀：“别人又听不见我说话。”
“那姑且能接受——那你记得躲好点，要是被发现携带宠物上下学可是要吃处分的。”
“你才是宠物！区区一个白夜还敢把我当宠物？”
“那你倒是别变成家养仓鼠啊……”
砰——！
防盗门被打开又关上，遥远的路人视角里，时不时自言自语两句的白夜同学和趴在头顶耀武扬威的仓鼠一起踏出家门。
……
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接纳那只自称神的仓鼠呢？白夜思考了一下，决定归功到这个和善的季节。
春日还有一个很难被人注意到的好处。
在这个融暖轻散的季节，哪怕是在街道上长久驻足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甚至还会有人投来善意的温柔目光。
——这是和暖春日下特有的温柔以待。
不经意间仰望到的天空总是显得十分蔚蓝，宣告冬日终结的阳光和暖，樱花花瓣或是轻盈梦幻地飞舞，或是往四处随意飞散着。
踢踏踢踏——啪嗒啪嗒——
两旁的行道树以虚幻和缓的速度向后推移，轻快的脚步被踏出了柔软的质感。
升学时兴奋的余韵并未散尽，反而在四周悠然地打着旋儿。
“天气不错呢。”
仍然待在白夜肩膀上的仓鼠老气横秋地点了点脑袋：“春景果然和学生很相称啊，真是青春呢~”
“无意义的感想可以不说。”
“本神乐意！”
耸了耸肩，把肩头的仓鼠抖落到甩在后背的手提包里，散漫的目光朝着四面打量。
白衬衫与格子裙、摇曳的长发和裙摆、裤腿间摩挲出的沙沙轻响、被染上樱色的侧脸，青春正好，兴奋难消。
步履飞扬的大概都是刚入学的新生吧？
虽然不该在这种时刻泼冷水，但作为过来人，白夜前辈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们，能肆意挥霍的蔷薇色青春只有顶层能享受到。
和朋友每天打打闹闹，偶尔发着脾气然后又嬉笑着勾肩搭背。
或者向心仪的女孩子告白，在黄昏里等着对方社团结束后一起回家，在公园的长椅上聊天，穿浴衣参加夏日祭典观赏烟火，在不知不觉中两人握住对方的手……
这些当然存在，但绝不是触手可及的那类事物。
依据是白夜自己。
在没有遭受校园种姓的毒打之前，他甚至还从班主任那里把同级生的名册拿了过来。
一个一个把同级生的名字背下来，以便不时之需。
说不定还能遇到【无意中叫出完全没有交集的女生名字，又逐渐被她在意起来】这样的展开。
可事实总能恰到好处地挥出一拳。
白夜的名字通常被“喂”“那边那个人”“那位同学”这样轻飘飘的指称一带而过，然后以路人a的绝赞视角贯彻了孤高的校园生活。
叫别人名字的时机？根本不存在这种时候。
“总感觉天气又没那么晴朗了啊。”阴角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明明很晴朗啊？”探头探脑的仓鼠道。
“单纯的心态问题。”
暖春时节的冰冷记忆寒流，孤零零原则的被动践行者，眼泪好像要流出来了。
哪怕是同一个班级，甚至只隔着几步的距离，校园生活也会截然不同。
即便是刚开学的现在，现充们已经在校园里横冲直撞，构筑起种姓顶端的铁塔。